粟玉上前服侍洗漱,又接着道:“今日行公子又是穿的黑衣,想是去办什么事了吧。” 温行此刻不在府中,倒使她松了口气,不自在地感觉也轻了些。 至于他出去做什么事,那是他的自由,她不想过问。 这一整日沈泠都十分闲散,去落枫院的秋千上坐了半日,始终不见温行回来,她一边庆幸,一边又有些好奇,这眼见着都要用晚膳了,温行也不知究竟是去做什么了,一整日都不见人影。 她不是想过问他的私事,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对,就是好奇。 本以为今日就这样过去了,与以往许多个平淡不起波澜的日子一样。 然而,在她将要就寝的时候,却传来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措不及防的消息。 安宁公主,遇刺。 来传消息的人说,沈俪所中箭矢与上一次温行替她挡箭的那个箭矢一模一样,外面的人都在传是同一伙人所为,更有甚者说是敌国的间谍,专门来刺杀东昭的王储。 沈俪遇刺是在闹市,如今这消息想藏都藏不住,想必此时东武帝也知道了。 乱了,完全乱了,上一世她死的时候沈俪都还健在,从未听说过沈俪遇刺这一回事。 如今皇城戒严,消息恐怕也不好打探,也不知沈俪此时如何了,上次温行中箭虽然凶险,但也救回来了,但愿沈俪此次也能脱险。 并非是她为沈俪担忧,沈俪与她背后的母族当年助力东武帝夺权,她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只是,不是现在。 昨夜宫宴她便知,沈栋如今只能算是暂时隐退,看东武帝对杨妃的态度,很明显,沈栋迟早东山再起,只能一个时机,此事已是定局。 沈俪若死,那接下来,她沈泠就会成为唯一的矛头,然而此时,实在不是她施展的好时机。 她必须要有一个在朝中真正手握大权的重臣,掏空东武帝的朝纲,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这也是她重生以为费尽心机培养温行的原因。 所以此时,沈俪万万不能死。 “去将上次替温行解毒的医师送去安宁公主府。”沈泠当机立断,即刻吩咐侍卫。 她知道这场刺杀中尚有许多疑点,上次射中温行的人分明就是沈俪安排的,如今沈俪却遇刺了,沈栋被幽禁在府中,府臣与谋士也早被沈俪杀的杀、用的用。 她一时想不出究竟是何人所为,但无论如何,她此刻派人去替沈俪医治都是必须做的。 一来,上次她遇刺一事,满城搜捕杀手,众人皆知。此次沈俪遇刺在闹市,又是满城皆知,既然百姓们猜测是东昭间谍所为,那她自是要做好一个长辈该尽的责任,派出有经验的医师替沈俪医治。 二来,她也确实不希望沈俪这时便死,这医师替温行解过毒,若沈俪愿意用他,那自是再好不过的。 医师送过去后,沈泠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仔细梳理着这两场刺杀的始末,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刺杀她的人与刺杀沈俪的人绝不可能是同一伙人。 至于用了同样的箭矢,应当是迷惑他人的障眼法罢了。 究竟是谁想要沈俪死呢,排除掉如今尚困在府中被砍去爪牙的沈栋,难不成真是西晋的细作所为? 除掉如今东昭风头正盛的王储,让东昭朝纲动荡民心不稳? 西晋的细作竟已深入东昭至此,随手便能刺杀王储。 西晋…… 温行也是西晋的。 温行从今早便不在府中,至今未回。 她猛然想起粟玉说的话,温行今日穿了黑衣出去…… 她止不住背后发凉。 他为何要刺杀沈俪?是为了报仇吗?毕竟上次是沈俪的人射中了他。 还是说,这是他作为西晋人的报复?即使西晋害他至此,他也依旧站在西晋的立场做事? 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后者,那她与他,谁利用谁都说不定。 她脑中莫名想起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依旧是心向他的国吗? 他自来东昭起,所有的行动从未先斩后奏过,他若是想报那一箭之仇,也该提前知会她一声,她也不是不能将她的谋划说与他,此事尚需从长计议,沈俪她一定会杀,他那一箭之仇她也可以替他报。 可他却瞒着她,擅作主张,想必不是为了报仇。 那便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 她死死咬着牙,几乎一字一顿道:“去落枫院。” 第27章 落枫院,温行房内。 沈泠在这里坐着,等到天上的星子都淡去,温行依旧没有回来。 还记得她初次见他,那样瘦小的他,那样的窘境,却有着那样狠戾的眼神。 当年,她分明也被他那眼神唬到过片刻,怎就因为他下一刻眸中的柔软而放松了警惕。又因为她有着所谓的前世的先知,就不曾查清就将他带回。 更因为他在东昭这几年的乖顺就完全信任了他。自以为她是看着他长大的,自以为自己算无遗策。 可他来东昭时已经十二岁了,十二岁,不小了。 早就记得国仇与家恨,早就有自己根深蒂固的立场了吧。 她调动了长公主府内所有能用的武士,隐匿在落枫院内外 各个角落,温挣也早被捆了起来。 她养了他五年,虽说一开始是为了利用,但对于他,也是金尊玉贵地养着,吃穿用度从不曾短缺,并许了他的最高的位置。 她笃定,他一定会回来,若她的目标是东昭,他就一定会回来,他蛰伏这么些年,上次拼死替他挡箭博得她的信任。 怎会只杀一个沈俪便收手? 他还要乘着她的东风,下一个会是谁?沈栋? 再下一个呢?东武帝? 那她呢,她会是被他留到最后一个杀掉的人吗。 那他还真是仁慈啊。 她勾起唇角,嘲讽地笑笑。 她养大的小狼似乎把她当傻子了。 毕竟是她一手培养起来的狼崽子,就算要除掉,也要听他亲口承认。 浓重地黑色渐渐变的稀薄,天边已透出一抹光亮。 落枫院中满地的金色,今日便会成为埋葬他的黄土。 屋内没有掌灯,她享受这样的黑暗,就如同她的人生底色,从来都不曾有过光亮。 她磨了五年的剑,殊不知刺向的竟是她的心口。 在那道初升的日光彻底刺破黑暗时。 她心中的翻腾,随着黑夜一道沉寂。 就这样吧。 没有那把剑,即使再艰难,她也是要复仇的。 …… 院中熟悉的脚步声将她的思绪扯回。 他回来了。 晨曦的第一道光映在他身上,温暖,柔和。任谁也看不出就是这样一个浑身挑不出一根尖刺的人,将将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刺杀。 皇城里的军队正翻天覆地搜查的刺客,毫发无伤的回到了落枫院。 他连衣角都不曾染脏,若没有这身刺眼地黑衣,他闲散的像是出去逛了个早市回来。 在他一只脚踏进屋子的同时,她轻声开口,“阿行,回来了。” 像是没料到屋内会有人一般,他的脚步猛然顿住。 “殿下,你怎么来了,我方才去买了你爱吃的豆花,要尝尝吗。”不过片刻他便继续向屋内走,亲昵地语气,与往常一般无二。 她心中一阵恶寒。 他恍然未觉,凑到她身边,他身上带着宿夜的露水,微微有些湿意。 日头突破云层,逐渐灼热起来,他身上的那抹湿衣,在日光下显得格格不入。 清冽地味道逼近,她往后退了一步。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不再向前,提着食盒的手微微握紧,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殿下,您何时来的?” 她没有答他的话,伸手接过那食盒。 掀开最上层的盖子,里面那碗豆花一滴未洒,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热气拂过她的脸,沾湿她的睫毛,她拿起调羹尝了一口。 苦涩无比,像是掺了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伪装成这样的晨间佳肴,由她的心腹亲自送入她口中。 “这家豆花在城北,生意又好,排了好久的队吧?”她又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默了一阵后,听见他道:“嗯,买豆花的人多,阿行去的久了些。” “是够久,昨日晨起便去,今日辰时才回。” 她放下勺子,轻轻用帕子擦了唇角,抬头看向他,道:“温行。” 盯着他的眼睛,淬了冰的声音,问他:“我如何吃得你排了十二个时辰才买回的这碗豆花?” “这碗豆花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值得你特意换上黑衣,冒着夜色,冒着功败垂成的风险跑这一趟?” 又是一阵沉默,她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依旧漂亮、澄澈,能轻易地迷惑人心。 直到那双漂亮的眼睛眼角染上嫣红,浓密地睫毛垂下,她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地道:“是,是我。” 他没有任何狡辩就承认了,真的是他,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实,已被他再次验证。 再没什么好说的了。 沈泠闭了闭眼,转过头去。阴影处的两个侍卫将他按下。 “为什么,为什么背叛我?” 像是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他突然奋力挣扎起来,甩掉那两个侍卫,向前两步扯住她的衣角。 “殿下?我没有背叛您,我怎么可能会背叛您?” 她没有回头,不愿看他此刻的面孔,只觉的可笑。 方才还不曾有半句狡辩,此刻见要抓他,所以开始狡辩了吗? “莫非,沈俪不是你杀的?” “是,是我杀的,可殿下如何能说我背叛?沈俪不是殿下的敌人吗?我知道殿下想要的,没了她,殿下便少一个劲敌。” 他死死抓住她的衣角,胸膛剧烈起伏,声音也早没了方才的平和。 那两个侍卫上前,轻易地便将他按跪在地上。 看着她的背影,他越发不安。 她怎么能说他背叛,他先斩后奏,她可以罚他,无论怎么罚他都认。 但她怎么能将那两个字安到他头上?这比直接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她想要的东西,即便她没有明说过,他也一直知道,凡是挡她路的人,他都会杀掉。 他如何不知,刺杀与谋杀相比,风险不知大了多少倍,他本也想等他入朝为官后,再用政治手段将他们抹杀。 沈俪与沈栋,包括旁枝宗亲,凡是能与她竞争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但东武帝他会留着,他也看得出东武帝待沈泠不甚亲厚,但若他这皇位再无子嗣可传,即便他不愿,也只能传给沈泠。 他不杀他,虽然不是舍不得杀他,他只是不想他的殿下背负骂名,他要东武帝活生生的,亲自将皇位传于他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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