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济原还沉浸在方才的二人相拥余韵中,以为公主会同他说什么情话,谁知公主脱困后第一时间焦急着巡查她的陪嫁人口,微微有些愕然。 旁边的五阿哥呸呸呸往地上吐沙子,抬首瞧见四姐忙着去看外圈的陪嫁人口,四哥忙着去看里圈的八旗士兵,他抬头瞧见呆站着的多尔济,觉得自己也得付些责任。于是勾肩搭背道:“走走走,我们去看看你的部下。” 归化城还留了些避难的喀尔喀人,这次跟着一道返回。 毕竟是皇家送嫁队伍,遇风沙而不乱。 一番清点,丢了十几只羊和马,人倒是齐全,一个也没少,但有不幸为卷起来的石头砸中胳膊的,也有受些小伤的。 确认自己的人没有大碍之后,暮雪望了望后头。那些奉命北上的商队在风沙来时,也各自躲避。但此时因沙尘的威力,并看不真切。 她想了想,唤来延喜:“你领几个人去看看后边商队的情形,叫他们赶过来紧紧跟着我们。这边的路难走,不必拘礼,人多方便互相照应。” 相较之下,这些零散的商队受到的影响更大,一些货物被吹走了。这时候也不敢回头去找,听说公主的命令,连忙紧紧跟上。 因怕再起沙暴,有伤的也只能简单处理一下,继续赶路。一直到摸黑出了这片小沙漠,到了戈壁滩,方才扎营休息。 因着时间太晚了,行李也有些散落,这几人便没有分别开火,直接让厨子做一桌饭。 “四姐,你好好歇一歇,刚刚吓坏了吧。”五阿哥道。 “是有些,不过我被大家保护着,很妥当。”暮雪随便吃了两口饭,放下碗道,“我去看看我的陪嫁人口和商人,他们该是吓坏了。” 五阿哥嘀咕道:“也太心善了些。” 暮雪倒也不是全然的心善,一方面她确实认为自己对这些人有义务,需照看好他们;另一方面,遇到这样的灾害,对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上位者,天然的会印象深刻,有好感。
第35章 旧人 沙暴来时,陪嫁人口几乎都是茫然…… 沙暴来时, 陪嫁人口几乎都是茫然的。 他们中许多人出生在南边,从未见过如此昏天黑地的黄沙。 还是前边士兵大喊,方才意识到, 一片慌乱。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惶然无措地跟着队伍奔向沙丘背风处, 一个胆子小的人哭泣着“为什么难事都叫我遇上。” 虽然说名义上是陪嫁人口,好听的讲法叫包衣, 究其根本,其实就是奴隶, 这个时候他们自然的就被排在了外圈。 副管事曾秋华几乎被风吹得直不起腰,惦记着那个腿有伤的妞妞, 眯着眼睛去寻,偏生他们离得远, 好不容易才瞧见了踪影。 妞妞因伤走不快,曾秋华就时不时让一匹小骡子驮着她, 但此时沙暴骤起。骡子受了惊,嘶叫着想要逃跑。骡背上的妞妞吓得脸色煞白,她爹因忙着拉摔倒的她娘, 一时没瞧见。 远处的曾秋华瞧见,心都要跳出来。 万一摔了!或是被骡子带着往沙漠深处跑去,哪里还有命! 说时迟那时快, 一个妇人快步冲出, 身形健壮,如此狂风也吹不动。她猛地一把抓住骡子缰绳,另一只手顺势将妞妞从骡背上撕把下来,动作干脆利落。妞妞惊魂未定,紧紧抓着妇人的粗布衣襟, 泪水才出眼眶就掺了沙子。 “哭有屁用,把绳子拉紧了。”妇人呵斥着扯过一根粗壮的缆绳,原是捆着公主陪嫁箱笼的。 下一刻,她一手一个将妞妞爹、妞妞娘提拉到绳子旁,嫌弃道:“我真服了,平常多吃两碗饭,这时候被风吹着走!” 曾秋华也反应过来,立刻让丈夫令人将绳索把箱笼连接起来,朝四周喊道:“大家拉紧绳索,风沙大,连在一起,不容易被吹散!” 扯着嗓子喊,但风沙太大,听不清,她的丈夫也一起跟着喊,喊的人多了众人隐隐约约听清,行动起来,远处没听清的,瞧见身边人动作,也跟着做,将手中的绳索紧紧攥住,彼此靠拢。 就这样挨过去,等到后面离了沙漠,扎营时,骆驼把式过来,听见众人方才的惊魂故事,感叹道:“你们真聪明,是要这么做。” 曾秋华笑一笑,目光向后瞧,落在那个仗义出手的妇人身上:“是她的功劳,她一向聪明。” 她端着一碗饭朝那妇人走过去。出行在外,饭食简单,炒米配奶茶,馍馍与咸菜。 说实话,这种吃食放在她们家乡,挺难入口的。但那妇人还是大口大口吃。 “云起,你还能吃一个馍吗?” 叫作郑云起的妇人抬首瞧了她一眼,把碗往上抬了抬:“拿来。” 曾秋华在她身边坐下,感叹道:“我还以为你真不打算管事了呢。” “死了还得埋,费工夫。”郑云起大口啃着馒头,道,“那个公主瞧着也挺心疼人的,不是还让人来问了嘛,丢了还得寻。” 她们俩人算得上是相知半生,彼此命运又多有相似之处,虽平常鲜有往来,但曾秋华平常一直注意着郑云起。 曾秋华道:“其实我觉得,公主是个很好的人,你若愿意,说不定一身才华又有用武之地。” 郑云起嗤笑一声,三两口将馍馍吃完,站起身来。 “曾秋华,十七年了,经历过这么多烂事,你还在做遇明主的梦。” “做梦不好吗?”曾秋华微笑道,“不带点期望,这日子如何熬下去。” 郑云起站着,她坐着,彼此相望,两道目光撞在一处,针尖麦芒。 正在此时,听得远处隐隐有骚动。 “公主来了。”一人高兴道。 “她亲自过来了?” “是!” 一个男子欢欣雀跃:“她还带了肉!” …… 暮雪使人抬了一大筐牛肉干来。 因听说前路没什么驿站,也没什么像样的城镇,暮雪特意使人在归化城时紧急做了好些。 这年头的牛肉干还比较原始,顶多加把盐作为调味。暮雪使人做的这些,在口味上更多独特些。五香的牛肉干棕红透亮,用辣子腌的透着一股香气,牛肉边角料也没浪费,叫油炸了酥酥的,又脆又好吃。 “想吃什么味道的,你自己挑。”暮雪瞧见妞妞,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爱怜道,“吓坏了吧。” “有点,”妞妞笑着,挑了一块五香的,咀嚼起来满口香气。 旁的人瞧了,也咽下吐沫。 经过一场惊吓,一餐好吃的,总能让人稍稍得些安慰。 这样香的牛肉干,让原本已经吃了饭的人不禁也多吃了些。 “咱们分得这么一位主子,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捧着饭碗,一个人感叹了一句,声音虽轻,却引得周围人纷纷认同。 但愿这位公主能长命百岁,他们这些人真的再不愿经受波折了。 暮雪一路缓缓行来,或聊几句家常,或问问手艺,清清楚楚感觉到,这些陪嫁户待她的态度愈发尊敬和温和。 只是路过副管事曾秋华时,听见她身旁一个妇人冷笑了一声,低声嘀咕:“倒是会收买人心的好手段。” 这话说得很轻,只有她身旁的曾秋华,和擦肩的暮雪听见。 暮雪愕然回首,目光落在那位妇人身上。她已经有了年纪,气势却仍存,不过是粗布衣裳以及蓬乱的鬓发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 这个人,应当有些来历的。 掐着这个时机正好说与她听,是什么想法呢,想激怒她? 暮雪上前一步,微笑道:“你似乎有话要说?” 曾秋华去拉郑云起的衣袖,郑云起径直甩开,依旧轻声道:“公主贵人踏贱地,无非是趁机想要博个好名声,让这些人能忠心于你罢了,难道不是?” 陪在暮雪身边的伍嬷嬷赵妈妈闻言,脸色立刻变了。 伍嬷嬷指着她鼻子道:“你个疯妇在胡言乱语什么?” 曾秋华扑通一声跪下,替郑云起请罪:“公主,她着实有些惊 着了,请您莫跟她一般计较。” “无妨。” 暮雪倒是稳住了心神。这时候若真勃然大怒,把这人打一顿,倒成了她的不是。 她缓缓道:“你既然有疑惑,我便与你说一说。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我今日来,大家所吃到的东西,是实打实的。若所行之事有利于民,便是善举。至于我心如何,你非我,又如何知我之意?只有这行,是大家都能切身体会的。” “论迹不论心?这句话倒有些意思。”郑云起道,“可如果我偏偏认定你就是伪善呢?” “那是你的事,”暮雪语气平静,“我做我想做的事,这些事能给百姓带来些福祉,就是好处。至于你如何想,我不在意。如果说这是伪善,我倒情愿更多人行这伪善之举,使民得利。” 郑云起原是环抱着胳膊,很轻率的模样。闻言,把手放下来,站得端正些,朗盛道:“公主胸襟宽广,愚妇受教。” 说着,俯身轻轻一鞠躬。 暮雪颔首:“无妨。” 而后领着人继续向前。 见公主一行人走远了,曾秋华把郑云起拉到僻静处,罕见地发了一通大火: “你自己揾死路走啊?”太过生气,曾秋华的家乡话脱口而出,一通大骂。 “好地地,你居然敢去撩佢?万一佢真係心胸窄嘅,随便将你扔去沙地度,手都唔使沾血,你就冇咗啦!” 郑云起看着她乐:“好多年冇听你咁讲嘢啦,口音变咗喔。” 曾秋华以手扶额,深呼吸几次才恢复常态:“我真的不想和你说话。” “不是你讲的明主嘛,试探一下罢了,死就乐了,反正我也多活了这些年。”郑云起满不在乎,“再有,我最后不也送她一个贤名了么,不至于和我计较。” 也就是她们都是女子,史官不会记,不然放出去也是一段“主公有容人之量,令恃才傲物小人折服”的佳话。 曾秋华看着郑云起,觉出了什么:“你其实,并不排斥她对不对。” “麻麻哋啦。” 她点点头,转身就走。郑云起大喊:“你干什么去?” “找公主告状,要她赐死你,大家痛快!” 郑云起望着她的背影,又笑起来。 这个丫头啊,到底是怎样,在这种世道一直都能保持一点微末的希望? 夜深,公主归帐。 等候已久的曾秋华终于得到了面见公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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