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衡“嗯”了一声。 雨声渐响,屋外的雨水急急打在帐篷上,妙珠的手悬在床边,那些玉镯跟着动作一晃一晃,不停地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和帐顶的雨声此起彼伏。 不知过了多久,帐中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帐外很快就有水送进来,陈怀衡亲自抱着半晕的妙珠去净了身。 净身过后问了宫人,才知现在竟都已到了巳时。 那大约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了...... 陈怀衡看着躺在床上的妙珠嘴唇干涩,想到了什么,便起身倒了杯水。 妙珠受不住累,从净室里头被抱出来之后就已经半睡半昏过去了。 陈怀衡把人扶起身来,捏着她的脸想把水给她送下去,可是,妙珠哪里还喝得下去? 他拍了拍她的脸,想把她拍醒,妙珠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他道:“小傻子,身上流了这么多水,不喝些水下去,到时候半夜嗓子渴得疼了,再瞎叫唤可没人给你倒水了。” 妙珠睡着呢,他这话也不知是在跟妙珠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见妙珠还是不肯醒过来,陈怀衡也不继续喊了,径自给自己灌了一口水,而后抬起了她的下颌便将水渡了进去。 妙珠总算察觉到了些许异样,迷蒙之中似觉有什么东西在吮吸着她的唇,忍不住嘤咛出了声。 陈怀衡见人要醒过来也没有要抽身的意思,他对喂她喝水这事乐此不疲,又连着喂了好几口才终于停下。 他和她的精力大不相同,方才出力的分明全是他,可弄到现在,竟也没甚疲意。 将茶杯随手搁置到一旁,他的视线却又移到了桌案上,那上面还摆着那堆珠宝。 陈怀衡起身,又去拿了好些过来,往着妙珠的手上套。 妙珠睡得正酣,对陈怀衡的动作一无所觉。 没个一会,她的手上就被套了不少的玩样。 这些金贵的珠宝就跟不要钱似的堆在她的手腕上,在烛火下泛着璀璨的光泽。 既她喜欢,那就多给她套一些,套牢了,才可以。 陈怀衡做完了这些才终于躺下,心满意足地合眼休憩。 第30章 别出声,有骨气一个晚上都别…… 这场雨一落起来就落个不停,连着下了三日才彻底停下,乌云驱散,天慢慢放了晴,逐渐澄澈清明,秋猎大约已经行进了十来日,再过几日众人就该动身紫禁城。 蒙古那边来的王公也该走了。 临行前,还来求见了陳怀衡一眼。 前两年蒙古的铁骑差点踏到了皇城之下,最后却重新被赶了出去,从此退居一隅。这一回,喀什只身入京,也是抱着友好结交的心态来的,身上也还带着俺答汗布下的任务...... 陳怀衡这两年里,除了和俺答汗交好以外,却对蒙古那边其余 的几个部落也有所表示。 蒙古非是大汗一人统治,除了俺答汗外,又还有好几个部落。 他们并非一个健全的部落,其中还分化为好几股力量,只是俺答汗特别凸出罢了。 只前两年,他们一道商量着进攻中原,后来兵败后,俺答汗一方的势力却大不如从前,他是进攻的主导者,若是胜了,所得利益最大,可若是败了,所受冲击亦是最大。 这时候,其他的部落便不安生了。 俺答汗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归顺大昭,若是能求得昭天子的庇佑也好。 可是陳怀衡并没有独和俺答一人交好的意思,甚至前些时日,他还同意和其他的几个部族一起互市。 俺答汗自是不乐意见得此景,他讓喀什此次前来,也是想讓陳怀衡收回和其余部族互市的决策。 然而自打喀什来了这里之后,除了第一日的时候见过陈怀衡,给他送了舞姬之外,就再没能近过他的身,见过他的面。 他还讓人去打听了一下先前他送他的舞姬去了何处,结果听人说是送到了他们国家的禮部,充入了教坊司...... 上回晚宴之时,见他对那些舞姬没甚兴趣,本来以为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谁能想到,倒是真瞧不上眼。 也罢,喀什只好再来寻陈怀衡一回。 用过午膳之后,天气大好,一直落雨,陈怀衡也没机会出门,在帐中了好几日,这日天好,带着妙珠出去散散步,祛祛身上的湿气。 等他回了营帐之后,将好就见喀什等在帐外。 他的身边还跟着个鸿胪寺的官员,想来是有事情想要和陈怀衡议。 见到陈怀衡終于回来,喀什上前,同他问好。 陈怀衡倒也不曾摆谱,應了下来。 然而,陈怀衡却没有带着他进营帐的意思,默声片刻后开了口道:“既今日天气好,莫不如王公随朕去马场跑上一圈?” 鸿胪寺的人将陈怀衡的话转述给了喀什听,他听了后有些不大明白陈怀衡的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他今日来是想同他商议关于互市的事,然而连开口的机会都还没有就先被他喊去了马场。 思索再三,他怕耽搁正事,还是不敢應下,只是径直说明了来意,他道:“再过两日,我便要離开,今日来寻陛下,是有件要事想要商议......” 陈怀衡不待他说完,直接打断,他笑道:“跑完再商也行。” 他语气倒是客气,说话的时候也一直和善,然而,话里话外都是不容拒绝的味道。 喀什见他态度强硬,也只好应下。 随后,陈怀衡抬手招来了人,讓人又去寻了陈怀霖与施枕謙过去马场那边。 喀什听不明白他的话,那鸿胪寺的人又不同他翻译,只好等一会看看陈怀衡到底是想弄出些什么花来。 一行人又離开御营,往马场的方向去,才走出去几步,陈怀衡却又突想到了什么,顿了步。 他朝着身后的妙珠招了招手,妙珠走上前去。 陈怀衡附在她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不知是说了些什么,妙珠听到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一些。 意识到陈怀衡在盯着她看,她马上又定了心神。 她回去了一趟营帐,陈怀衡等到她回来之后才继续出发。 喀什见此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又是在做些什么。 好在,后面也没再出现其他的什么插曲了,一行人安生到了马场。 可去了马场之后,陈怀衡却没有想要上马的意思,反倒是等起了人。 喀什脸色有些不大好了,他问陈怀衡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的时候不是他说要来马场这边跑圈的嗎?真到了,却又不肯上马了。 陈怀衡道:“走了两步,有些累着了,没甚心情上马。但也不好让王公白走一趟,为你喊了施将军作陪。” 喀什一听施枕謙要过来,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没有人不认识那个威风的少年将军。 当初就是他和陈怀衡一起打得他们节节败退,喀什又怎么可能不认得他呢? 只是,陈怀衡喊谁来不好,偏偏喊了他过来! 施枕謙的父亲死在他们蒙古的手上,他让他过来陪他骑马,岂不是存心想让他难堪的嗎?! 喀什听了当场想跑,然而,话都还没说出口,那边施枕謙就和陈怀霖一道入场。 那两人是一起到的,刚好在入口的地方碰上。 碰上后便一道进来了。 陈怀霖和施枕谦显然也不明白陈怀衡突然喊他们过来的意思。 只是,因着上回的那件事情,两人多少也有些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陈怀霖嫌弃施枕谦做派,施枕谦也嫌弃陈怀霖做派。 陈怀霖倒还好些,心里头想的东西也不会摆在面上,至于施枕谦......今日好歹还有外邦人在,他也不想让那蛮夷看了笑话。 是以,碰上之后,也没说什么,干脆就一道从外面进来了。 施枕谦刚想问陈怀衡是什么事,喊他来马场消遣来了不成? 结果,看到喀什之后,当即噤了声。 他的父亲就是死在他们那些蒙古人的手上。 现下看到喀什之后,自是没什么好脸色了。 当初听说蒙古人要来京城之后,他心里头就一直憋得不行,可也没办法,这事国事,他的私心,在国事面前向来是排不上号的。 只是如今在此处再见到喀什,脸上的表情再难藏住。 喀什被施枕谦的表情盯得发毛,下一刻却听陈怀衡开口道:“施将军到了,便让他陪你跑圈吧。” 施枕谦听到陈怀衡的话,当即明白了他喊他过来的意图。 让他陪他跑马场? 那不是给着他机会欺负人嗎。 他想到了什么,看着喀什露出了极不怀好意的笑。 陈怀衡看出施枕谦心中所想,出言提醒他:“耍耍就够了,别弄过火了。” 说罢,便再不给喀什拒绝的机会,让人领着他们去了马场下面,而他则和陈怀霖留在了看台之上。 陈怀霖大概也看出形势了,无非是陈怀衡想给那蒙古王公一个下马威。 故意让施枕谦过来灭灭喀什的气。 只是,喊他来是? 他出声问道:“陛下喊臣过来是做些什么?” 陈怀衡也没藏着掖着,直接道:“喀什今日过来,大概是想提关于互市的事,他不想叫我们和其他的几个部族互市,不想我们同其他的几个部族交好,这朕不允,也不会听他们摆布。一会待喀什回来,皇兄去同他談,他被施枕谦遛够了,身上也没什么气势,这事会好談许多。” 早在营帐门口见到喀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今日来是想做些什么。 他远道从蒙古那边过来,除了进贡些东西,自然是有自己的私心。 想来无非是说那些事。 俺答汗现下在蒙古的情况算不得多好,若是大昭连互市都要和其他的部落一起,那他们也更吃亏,同大昭建交盟友的干系,便也不那么特殊。 他是想,如若打不下大昭,那便建立良好关系,将来出了事,说不准也能请求庇护。 他不想让陈怀衡联络其他的部族。 只是陈怀衡自不能如他所愿。 怎么着?只许和他好,不能和别人好了? 你以为你谁啊。 阳盛阴衰,一强一弱,若是一家独大,便总容易出事,蒙古的部族分化得越厉害,对大昭总归是极有好处的,他们内斗的厉害了,大昭便也更安全一些了。 一次北伐的胜利并不能让陈怀衡满意。 他要的是永恒的胜利。 分而灭之。 他容许蒙古各个部落的存在,可是他也要消弭他们的威胁。 他要让他们的铁骑再也踏不到大昭的土地。 在这些事上面,他一步也不会退,只会得寸进尺。 陈怀霖会外邦话,他是个聪明人,这事交给他办,陈怀衡也放心,而施枕谦呢,则是来和喀什跑马场的,把喀什的锐气削了够,这事便更好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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