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瘟疫的阴影仍然压在众人心头,最终,还是无人上前。 齐锐心中失望,正要再劝,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愿去。” 众人一愣,纷纷循声望去。 站出来的,是一个身着青布衣裳的年轻女子,腰间斜斜挎着一个药囊,眉目清秀,神色坚定。 她迈步上前,站在齐锐身旁,语气平稳:“小女子自幼随家父行医,虽不敢言医术精湛,但救治常见病症尚能胜任。如今小禾村危急,若去无人医治,岂非坐看百姓疾苦!我何微愿意前往!” 堂中众人一时惊讶,窃窃私语。 一个女子,竟敢冒此风险? 齐锐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问道:“你可知此行九死一生?” 何微点头:“知。” 何微又道:“大人刚刚说,随同去者允其挂衙门医官之职,受朝廷供奉!我何微就替大家问一句,女子是否也可?” 他郑重地看向女子,声音低沉而有力:“朝廷有关大人执掌朝政,我周县又何不能有女医官?你若愿意随本官前往小禾村,本官绝不反悔允你周县女医官之职。” 何微神色坚定,重重点头。 她走到齐锐身边,站在他的身后,面对着堂中的一这样,这一刻她不再是人群中的旁观者,而是为民的大夫。 堂中沉默了一瞬。 然后—— “我去!” 第二人站了出来。 紧接着,第三人、第四人…… 最终,四名大夫与一名稳婆站了出来,一共两男三女愿随齐锐一同前往疫县。 齐锐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缓缓扫过,最后沉声道:“本官在此立誓,若我们能活着回来,必定为尔等请功!” 言罢,他转身走向堂外。 众人随之而行。 这一刻,周县的风,吹得比往日更冷。 可就在这寒风中,一簇火光,已经燃起。 第86章 左相与右相(4) 春风乍起,未能将长安城的寒意吹散。 自从那日充州消息传来,朝堂上的气氛如同压抑着的山雨。 关宁站在太医院后殿门前,听着身后的内侍低声回禀皇命。 她一言未发,只是静静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灰沉的天。 七日之内,整备药材,出使充州。 这是皇帝的命令。 瑶台居一如既往的幽静,这是她和赵怀书的心中净土。 她一进门,还未言语,坐在廊下的老仆便看出了不对。 “大人您看我给您做得这身衣服可还行?”老仆捞起手中的衣服,看着关宁,“感觉这身怕是要换了,这颜色配上大人今日脸上,显得太过于浓艳了。” 关宁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梅姨,过些时日我要出使充州了。” 院中顿时寂静下来。 显然她们也听到了坊间的议论。 “那是瘟地啊……”一个妇人掩口,声音微颤。 “何时动身?”梅姨声音带着颤抖。 “七日后。” “要多久才回来?” 她顿了顿,目光轻轻掠过屋檐下新冒的枝芽,说:“若顺利,三月;若不顺便是……春尽吧。” 若不顺,她也不知可能归来。 梅姨叹了一口气,摆手让所有人都动起来了:“去,把前几日收的蒲黄、艾叶拿出来晒晒,冬里的杉木香也找出来,那草纸要剪得薄些,姑娘这次路远——得给她缝在衣袍夹层里。” 有人一边哭一边拿针线,一边嚷着“大人不能去”“可有替人可请求?” 也有人往屋里搬出好几张木架,将腊草一一铺开。 关宁在屋檐下站了良久,直至有一小丫头蹲在她脚边,在她脚边比划,小心丈量着在靴边缝香包的位置,她俯身轻轻将小丫头抱起来。 “我不是去死,我是去救人。” 可那孩子含着泪说:“姑娘若也病了,那谁来救姑娘?” 关宁一时语塞,最终只轻轻拢了拢她的发:“我会回来的。” *** 第二日,她穿了那件新缝的藏青窄袖袍,走出府门。 今日休沐。 她没有乘马,也未带侍从,只是信步走向东市。 陆天巧今日穿一身青衣,头上只一支玉簪,正绘声绘色地给东市的一些店家算账。 她看到关宁,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朝店家拜拜手:“掌柜的,下次再来帮你!” 掌柜的笑着和她约了时间。 陆天巧迎上前来:“你来的时候,风吹着香,是新熏过衣物的味道。” 关宁轻轻“嗯”了一声:“我要出使充州。” 陆天巧眸光微沉:“我在户部也听闻了。” 她顿了顿,看了看关宁的眉眼:“我也不问你为什么接要主动去揽下这事,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归来,长安里很多人等着你回来。” “你是她们向前的明灯。” 关宁摇摇头垂眸。 指尖轻轻抚着窗边茶盏的纹路,轻声道:“我不是,这些事不是我一人可为之,你们都可。” 陆天巧看着她:“私心于我,我不想你去。” 因为总需要有人留下来写下前事,能教后人知今日之难。 关宁没有说话,这是静静地看着她。 片刻后,陆天巧知道已是劝不动了,她倒了一盏茶:“但你既然选择了,我希望你一如既往地走下去,不管前方是什么。” 关宁静静看着她,忽而笑了,仿佛这一笑,解了无数沉重。 那一日,她们谈了许久,从太医院到宫中再到曾经的平康坊。 临别时,天巧递给她一个锦囊:“里面有一枚药丸,是那年一个游医给我的,说此药能稳神定气,避热毒……” *** 第三日,风更大了。 她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信。 “白思清、严秋双启—— 三月二十九日我将出使充州。 我若此去无恙,来年春尽见你们于江南月下;我若不归,望你们勿忘来时路。 如果你们在宣州有任何,请你们带着这封信,去找郎溪县令李长风。 李长风虽只是一县之令,但他为人真正,若他无力可救,你可去找江南西道布政使苏庭灯,我虽与他没有相交,但他素有公道,是个爱护百姓的官。 严秋双,我想看到你把船掌到各地去,还有不要忘记如何骑马! 白思清,我想看到你译出各种语言,将来若可以出书,我必买上一本! 望二位立身莫要回头,后人在紧跟脚步。” 她写完折信,又仔细滴了蜡封,才将那封信放入一只藤箱中,托一名商队之人送往江南。 她没有在信中说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只是叮咛她们“若困顿、若失意、若无依”,可往何处投靠。 她不言生死,却在那字句之间,早已安排好死后之事。 屋外风卷过青瓦,吹落几瓣早开的杏花。 关宁静静坐了很久,望着那封信,轻声道:“若我不归,也不必伤心。世上总有人,要为这乱世留下火种。” 她的声音极轻极平,仿佛不过说的是一件与己无关之事。 但那风中,衣袍微颤,她的手,却一直未松开信函边角。 *** 三月二十六,寒雨连夜,宫中灯火不熄。 早朝未至,便有剑南道急报以千里加急递入宣政殿,数十名驿骑连换马,奔至城门之下,几欲晕厥。 殿中侍从连夜点烛,内侍报至御前,天子刚刚起身正坐于御榻之侧,批改密折。 听闻“剑南道急报”四字,眉心便狠狠皱了起来。 “呈上来。” 内侍跪地双手奉上,皇帝一手接过,指节微紧,将那漆黑的蜡封一扯,纸卷展平,一行字映入眼中,他的眉心,瞬间沉如铁峦: 南单犯境,四日连战,道安失守,威武大将军薛凌远被擒,副将周英战死,军心动摇,安南危矣。 殿中烛火微颤,仿佛也为这局势颤了一瞬。 皇帝将那封急报放下,一掌拍在御案上,沉声道:“几月前才派薛凌远赴任,此人自请迎战,信誓旦旦,如今竟……败得如此不堪!” 而此时早朝未启,太极殿外却已人声嘈杂。 一个来自剑南道的紧急战报,如惊雷般劈入含元殿。 剑南道急报,南单犯境,道安危急! 殿门重重打开,天子尚未上朝,殿内已乱作一团。 这是今岁以来,南疆最凶险的一场战事。 “怎会如此快?”兵部尚书喃喃道,“前月刚调薛凌远赴任,他自言能定安南,此时竟……” 若道安不保,安南门户洞开,剑南道六城将尽入敌手,而后南单骑军可破楚江直逼中原。 议论间,太监尖细地声音响起“上——朝——”。 皇帝的目光扫过群臣。 他坐于金龙御座之上,眼中盛着深不可测的寒意。 二十年江山,于他不过是未竟之策。 如今既要革旧制,又要敌外患,正是用人之际,却一将失守,群臣哑然! 李衡跪在御前,眉目沉凝:“陛下,南单动得太快,似是早有准备。微臣以为,他们应当是探知我朝充州疫疾,意图趁机南下,一举破我剑南。” “此事若不遏止,恐危及中原。” “臣等不才,恳请陛下决策。” “疫疾未止,兵马慌张,这群蛮子他们这是趁虚而入!” 有人沉默,有人惊慌,也有人面色冷漠,藏于朝服之下的,是各自的盘算与私心。 “威武将军被生擒了,周英死了!剑南还有哪个大将?”有人低声道,“除非……除非宫中在派名大将,即刻调兵三万,连夜兼程赶赴南境。” “胡闹!”兵部侍郎立刻反驳,“剑南地势复杂,山川阻隔,一去至少十五日,道安能撑十五日吗?” “陛下。”右相徐勉出列,拱手而立,“微臣以为,此战非小,可议战可议和,若贸然出兵而败,恐失民心。” “议和?”有人冷笑,“你们文官是骨子都被酒肉泡软了吧!你看看还没有收复的北疆三城,想想里面的百姓!你要与他们‘和’什么?是要割地,还是赔银?” 朝堂内讧初起,言辞虽未至争执,但已如锋刃交错,硝烟隐隐。 皇帝沉声未语,唯目光扫过众人,一一点过。 这群人里,有兵部官员,有宿将之后,有文臣有谋臣,有人真正忧国,也有人,只在算计自己的利益、家族、未来。 “朕问你们——”皇帝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喧哗,“此时可有一人,愿领兵安南?” 殿中无人应声。 “难道我大康,竟无一将可战?”他眸光如霜,“连替薛凌远收尸者也无?” 无人回答,空气凝固,像夜雨前的暗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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