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欺负了你,她会找我麻烦,借此大做文章,让陛下追究……” “可结果呢?她毫不在意,甚至阴阳怪气地感谢,反把我气个半死!” “做母亲的,怎能如此?这么多年,居然没有半点情分。” 淑妃的语气渐渐变得激动,姜洄因紧握了一下那只手,笑得很乖巧,“娘娘和她是不同的。” “谢娘娘疼惜,长虞,熬出半个头来了。” 女子浸沐在曦光下,发丝上都折射着柔柔光辉,明亮、温暖,让人心生爱怜。 她的话,淑妃始料未及,知道她们母女关系不好,也不觉得会这样恶劣。 事实上,还要恶劣得多。 池鸢和姜洄因只能够活一个,池鸢有无数次折磨她的机会,因为姜承安的纵容、宠爱,而姜洄因只有那一次一招制敌的抵死抗争,因为姜承安对她一直是放任自流的。 她,也就如同姜承安赏给池鸢的一个摆件。 姜微言安安静静地听着,面上越来越难看了,淑妃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摸着她的后脑柔声问:“微言,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没事啦,想听母妃继续说说阿姐的事。”姜微言脑袋一放,趴在桌子上,小脸正好朝向姜洄因。 ‘你以为,姜微言是什么好人吗?’ 姜无相的话蓦然闪过她的脑海,姜洄因瞳孔失光,短暂地走了下神。 她若无其事地向姜微言展露笑靥,一如从前。 正如她所说,姜微言好与坏重要么?她肯为她花心思就好。 淑妃重新接起刚才的话,“长虞,当初是本宫做得过分,时隔多年,欠你这一次道歉终是还了。” 她总算是释然下来了。 她断不要和她讨厌的池鸢一样,活得刻薄、虚伪,良心之于她,重若千斤。 姜洄因仿佛被定格住了。 这个高傲的女人,向她低了头,补全了迟到数年的歉疚。 她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苦涩、欢欣各掺一半,“想不到会听到娘娘这一声道歉,其实娘娘不提,长虞早就忘了。” 六宫粉黛,在她的命途中都微渺如尘。 原来人越向上爬,所受到的待遇也是不一样的,因为她暂时拨开了荆棘,渐渐有善意奉送至她眼前。 多可笑。 “长虞没有怪过你,不然我也不会那般期望微言能过得开心自在,我想她比四姐更幸福。” 比姜知鸢幸福的话,一定可以比她幸福。 姜微言喃喃一声:“阿姐,我一直都把你当作亲阿姐的。” 淑妃看着两个孩子对彼此真心以待,嗔笑姜微言:“胳膊肘朝外拐的丫头,你对你二哥可没这么亲。” 淑妃肯好生同姜洄因厘清旧事的一个原因,正是姜微言的“偏心”。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不疼着怎么办呢? 姜微言“噌”地坐直了,出声反驳:“母妃,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我胳膊肘哪里朝外拐啦?我是公主,阿姐也是公主,我们合该成为一家人,但是二哥呢?二哥的胳膊肘可是朝薛家世子拐的。” 活络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淑妃是不想姜微言把她和薛翎二人的事扯到外人面前讲的。 姜微言这样,和诚心让她下不来台有什么区别? 自己的女儿什么德性,什么想法,她身为母妃岂能不知?这丫头无非是想让姜洄因替她推拒! 姜微言再次提及和薛翎的婚事,姜洄因不好打马虎哄过去,可淑妃的表情已经很难看了,她也不能大着胆子、得寸进尺地去劝。 “眼下笄礼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 姜微言说道:“阿姐说得是。” “所以母妃,你这几日一定要调养好身子,为我主持笄礼。”她笑盈盈地扎进淑妃怀中。 淑妃无奈叹了口气:“你啊,也该让我省省心了。” 姜洄因眼眶有点酸。 不可言状的悲哀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她仰头盯着婠玉,似乎只有这个姿势可以让她好受些,才不会出尽洋相。 “娘娘,让婠玉为你诊一下脉吧。” 淑妃一点头,伸出手去,婠玉立时上前听脉、问诊,不久后给她提了一些建议,淑妃认真地应下,姜洄因双眸痴痴地睇向远处的花木,放空了焦点。 今日走了好几次神了,姜洄因捏捏眉心,缓了一会儿。 该问的都问了,也没什么久留的必要。 “……” “……” “娘娘,我和婠玉就回公主府去了,下次再会。” 淑妃派大宫女送她:“去吧,出宫后多注意些。” 宫中危险,宫外更是祸患不断。 走到西华门前,那个被罚的宫女还跪在原地,这一回,抬起可怜兮兮的眼睛望向她们。
第46章 :为何敬我? 婠玉和她近乎于肩靠肩走着,姜洄因能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姜洄因忽然转了面向,往那处走去。 “长虞公主……”宫女嗓中如有沙砾厮磨,声音粗哑微弱。 “你是哪宫的宫女?”婠玉弯腰询问。 周围也没有旁人,静悄悄的,宫人各忙各事,无人管她。 按理说来,如果是被主子处罚,也是有人守着的。 婠玉不解,于是蹲下身子,察看起她的双腿,有干涸的灰浆痕迹。 “!”婠玉伸出手摸了摸她膝盖和地面的衔接处,那一块已经固化。 宫女脸上早无血色,双眼通红而干涩,流过的泪痕粘在面颊上,又疼又刺,她扯着声音哀求:“殿下,求你……求你们……可不可以救救我……” 婠玉拿不定主意,沉默地撑起身子,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都不知道是谁的侍女。 “殿下,她走不掉了。” 宫女噫噫呜呜地发出气声,她知道自己走不掉的,是她……一时鬼迷心窍、咎由自取。 姜洄因睥睨着脚边低贱匍匐着、无法挪动身躯的宫女。 看来她的主子,是恨极了她,才会使这样的招折磨她。 僵持良久,姜洄因抬手抚摸上后脑,一根长簪从青丝中抽离,攥进了她掌心。 当啷—— 簪子落了地,扔在宫女膝边。 她全程沉默着,一言不发,婠玉也怔忡住,彼时姜洄因唤道:“走吧,我不想摸黑回府。” 旋即,迈步走向巍然高墙,墙下一道朱门,隔绝恩怨。 宫女两手哆嗦着捡起她扔下的簪子,犹豫过后,竟将簪尖对准自己,扎入咽喉。 漏风的“嗬嗬”惨叫,在傍晚时分被无限放大,鼓噪耳膜。 婠玉惊愕地扭头看过去,“殿下!她自戕了!” 凶器,是殿下给她的。 姜洄因神色平淡,无波无澜,她明知婠玉心善,只能喟叹说:“那是她自己选的。” 她给了她两条路:一条路,是割开被禁锢住的皮肉,忍痛谋生;一条路,就是一死了之,寻个痛快。 心性决定命运。 婠玉还未缓过神,从足底钻涌入一股冷意。 “殿下… …她犯了什么事?何至于被如此对待?” 姜洄因垂了垂眼睑,“我不识得她,但她的主子一定会认得我,只要等得久,一切……自当分明了。” “婠玉,我知你善良,她的主子有多恶毒,我不清楚,但她,不一定无辜。” 如果不是相依为命,她连婠玉也不会信。 “殿下,这会不会是谁设下的陷阱?” 姜洄因懒懒扬唇:“既来之,则安之。” * 入夜之后的青衡苑华美如云上宫阙,朱雀街灯火阑珊,青衡苑却彻夜通明。 姜氏皇族的产业,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好在姜洄因不是闲杂人等。 她一面斟茶,一面客气赔罪:“上次负约,本宫心里过意不去,却抽不开身,连当面道歉都拖延到了今日。” 茶汤清亮,烟气袅袅,左敛之的声音恰似浸溶在柔润雾气中,清冽干净:“谢殿下。微臣当真没往心里去,殿下太抬举臣了。” 姜洄因放下架子,手肘屈支在桌面,手背托着下颌,冷不丁问出:“左少将军,你如今多少岁?” 左敛之霎时压了下眉,而她眸光探究,炽烈可怕。 “回殿下,微臣年十九。” 姜洄因转了转眼珠,道:“我觉得左少将军像做了十九年官。” 她说话时轻柔婉约,左敛之听出她的揶揄,耳尖飞快攀上一点红,脸上依旧沉稳严肃:“殿下是觉得臣木讷无趣吗?” 木讷是有的,至于无趣与否,也许要另说。 姜洄因一摆手,轻描淡写地揭过刚才的话:“本宫只是说你少年老成。” “不过啊,左敛之,”姜洄因停顿之后,笑吟吟倾诉,“本宫觉得,你还年轻,大可恣肆张扬一些,将门公子,活得洒脱点吧。” 免得真到了伤春悲秋的年纪,又来悔悟年轻时的沉默寡言,遗憾良多。 左敛之抿抿嘴,不说话,但好在还知道点头应下。 玉面朱唇,更显青涩赧然。 为免让他尴尬,姜洄因主动开口:“左敛之,听闻你幼时曾去荥云山上拜师,难怪习得了这一身武艺。” “师父们待我极好,倾囊相授,年幼时和年少时我都鲜少归家,到姜、容两国开战前,师父们才催我回南姜。” 左敛之后知后觉,刚才在姜洄因面前自称“我”,赶忙谢罪:“殿下见谅,微臣一时言语失察,僭越了。” 姜洄因抚掌轻笑,“左敛之,这都要道歉吗?你头顶是悬着森严戒律么?” 左敛之尬红了脸,回避她的注视,“殿下,微臣不是……” “往后私下来往时,就不必拘着了,你比我年岁还大一些,在我面前战战兢兢做什么?” 左敛之总给她一种错觉。 一种,即便她一无所有,他也会恭恭敬敬待她,直至身故的敬。 这种“敬”,像是不知不觉间就刻进了骨子里,明明他对其他人尚能从善如流、周全应对,但面对她时,反而紧张,在紧绷的状态下,使姜洄因一次次劝他“勿拘束”。 左敛之沉寂了许久,这段时间中,姜洄因悠悠哉地品着新茶,咬了一口茶点,觉得味道不错,甜丝丝的笑意都浮在面上。 “我敬重殿下。” 这几个字,比刚才的道歉清晰得多。 姜洄因放下茶杯,“为何敬我?” 左敛之徐徐道:“是左家欠殿下的,殿下是南姜的功臣。” 姜洄因红唇一勾,明眸善睐,“你是说当年为质之事?” 左敛之也不再遮遮掩掩:“是,我知道……远赴异乡,殿下会过得多么艰难。” “所以,面对我时,你总会想到当年之事?” “嗯。”左敛之承认,他的一举一动、细微表情,都逃不过姜洄因的审问。 殿下是明理之人,这些话其实早该和她说开了。 姜洄因颦眉:“你这是心结。” “你对我的敬,不过是无奈的结局导致的心结,战事惨烈,也非左氏之责,你若真对过去耿耿于怀,就在此生,让南姜,征服北容。” “不,不只征服容国。” “四州分裂,战事不歇,以战止战终是一时之效……”
第47章 :左少将军,本宫会好好待你的 姜洄因是希望亲眼见证四州一统。 话落,左敛之久久出神,姜洄因专注于观察他的反应,“左敛之,你可清楚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29 首页 上一页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