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臣僚的身份向她拱手承诺:“微臣定不辱命。” 姜洄因缓缓绽开笑靥,从一侧取过一个方正的锦盒,推到他眼前:“谨以此物,赔礼道歉,也对你寄予祝愿。” 身为武将,无不想驰骋沙场,开疆拓土。 左敛之仔细着打开锦盒,其中放着一条华贵的剑穗,代表姜洄因与他的知己之诺。 “谢殿下。”左敛之唇角一翘,罕见地露了个笑。 姜洄因话接前言:“你知我苦,对我就不要只是敬重。” “我是过继在伯父膝下的公主,现在又死了母妃,算起来无父无母,所以……”姜洄因眸中饱含愁水,“左敛之,你不要敬我、怕我、疏远我。” “我的兄长,是天潢贵胄,他们是为权力而生的屠刀,我这样的境况,能苟全性命已是不易,真正疼惜我的人已经为我而死。” 左敛之被她的话扰得心神不宁,不知所措。 “殿下,我……没有疏远你。” 姜洄因正色说:“左敛之,你若是当真心疼我的境遇,就不该敬畏我,而是怜惜我。” 怜惜么? 一直以来,复杂的念想,他也理不清楚。 他是臣,她是主,臣子怜惜主子,是可以的吗?这难道不算是一种僭越? 或许不是不想,只是不敢。 左敛之的脸色瞬间褪色苍白,身躯无意识地朝后一退。 姜洄因猝然发笑起来,其声如罄、如水,空灵澄澈,“我不过与你玩笑几句,左敛之,你还是怕我啊!” 左敛之察觉失态,“殿下,是你说得突然,我听得出神了。” 姜洄因慢慢平息的笑声,“左敛之,你没听出我的言外之意吗?” 左敛之怔怔:“殿下,你说的……什么意思?” 姜洄因忽而转了话题:“左敛之,你认为,我怎么样?” 他认真思索着,他虽是武将,却也不是那种粗里粗气的人。 “性如白玉,文似朱弦。” 姜洄因喜色不掩,“竟是这样的评价?” “曾读过殿下作的赋,那时便知殿下不是池中物。”左敛之解释时也夹杂着赞誉。 这样一个人,他怎么可能不敬重呢? “那你觉得,本宫配你可会辱没了你?”姜洄因凑近,让他看得仔细,对方的瞳仁中映着她姣好的姿容。 问得他振聋发聩。 问得他哑口无言。 活像是被蒸熟的虾子,红得发烫,又避无可避。 他身体不受控地后仰、倒地,羞窘难当,姜洄因歉疚地起身扶他,“是我吓到你了。” 其实她心里早就笑作一团了。 谁说少将军无趣了? 分明是极好的,极有趣的。 左敛之稍稍平复下情绪,左右是绕不开她的发问,硬着头皮答了:“殿下金枝玉叶,是我配不上。” “怎么,是你要嫁?”姜洄因忽然调侃他。 “……”左敛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洄因。 她道:“缘分二字最难解,若是不能永结同心,与一个本就品行端正的人互相扶持,就是莫大的福分了。左敛之,我没有刻意抬举你,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触,与你深交。我是公主,自然大度,你若不喜我,只需对我给予尊重,在不影响公主府脸面的前提下,一切随你。” 一切随你。 这已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宽容大度,而作出这份承诺的人,还是尊贵的天家公主! “左少将军,本宫会好好待你的。” 艳色的唇瓣不断开合,道出妖 媚的话术,令左敛之方寸大乱。 “殿下……事出突然,我只怕一时不能给你答复。” 某一方面来论,左敛之与季枕书是有点相似之处的,不过季枕书到底是见惯了风浪,比他要沉稳不少。 那一次在相府,她不过是抬了抬他的手,他就怔了一下。这两人,竟都将她视为鬼魅,唯恐避之不及。 姜洄因略有些挫败。 很快又烟消云散。 左敛之已经站了起来,“殿下,今日恐不能再陪,先告辞了。” 姜洄因平静地接受他的“怯懦”,“我知道,是我冒犯你了。” “殿下没有冒犯我,只是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嗯,此言在理,改日见了我,可万万不要避我如蛇蝎啊!”姜洄因侃笑道。 左敛之扬笑:“不会的,殿下,我一直以为你是好人,从前是、今日是、往后也是,不会因为一时恍惚区别对待的。” 比起嫁他为妻,她还是更愿意与他论天下四分、苍生大义。 左敛之自不会现在就应下她的话。 应下这一场从未敢奢望的垂青。 一双眼,正透过薄薄窗纸,窥伺他们。 姜洄因道:“我不强人所难。” 她还是更喜欢:愿者上钩。 左敛之苦笑不迭,只模棱两可回她:“不勉强。” “殿下再会。” “再会。” 姜洄因是目送着他走出青衡苑的,华灯长明,照清前路。 她也觉得不可思议,无知无觉间,居然和他说了那么多,道出口的还是当初想和季枕书说的话。 世上不如意之事比比皆是,只能勉强自己不发散了想,尽量不在意。 倘若真能够掘断七情,那也该是一种解脱吧。 姜洄因倒了一点酒,酒水的辛辣不同于茶水的清苦,她只抿了两小口,不大喜欢那个味道。 猛一抬头,却对上了男人那双阴沉沉的凤目。 她手一抖,酒杯砸到了桌上,迸溅出水迹,衣裙微湿后她才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要怕?明明一切都是按照叔父的意思来做的,为什么要怕他? 姜洄因正准备处理衣裙上的酒渍,青衡苑的一位婢子前来传唤:“长虞公主,主上在上面等你。” “……” 怕什么来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上一次分别时,也不见得与他结了仇,怎么今日看人的眼神那么恐怖,她又没欠他钱? 姜洄因属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叔父,你今日也在这里啊。” 姜无相冷恻恻地勾唇一笑,“怎么,我的地方还能不欢迎我?”
第48章 :我真是欠你的 婢子退下,出去时带上了门。 室内是一片灯火通明,可她怎么就觉得,这屋子像风水不好,阴气重得很呢? 姜洄因脑中绷着一根线,故作轻松地在他对面坐下,斟茶倒水,伺候周到。 “叔父,我今日做的可是正事啊!” 这话,难免有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姜洄因刚说出口时就后悔了。 这嘴不会说话,毒哑了算了! 姜无相开口就噎死人:“做的是正事,但是正经事吗?” 姜洄因正喝着茶,一下子青白了脸,忍着极度不适咽下茶后,咳得胸腔刮擦般的疼,泪花都出来了。 说得好,下次求你别说了。 “我……咳咳……哪里不正经了?”姜洄因气呼呼地问,煞是不满他的毁谤。 姜无相从头至脚,扫了她一遍,眼神冷冷淡淡的,还带点鄙夷。 “?”她又气又疑地歪了下头,柳眉紧蹙。 被姜无相看得开始自我怀疑后,姜洄因也忍不住检查自己的着装,规规矩矩、没有半分差错,话说这已经是五月的天儿了,难不成还要她裹粽子一样? 姜无相不说话了,但又不放她走,让姜洄因心情很不好。 没做半件亏心事,还要被吃了火药一样的他管着,真不是个滋味。 姜洄因不是个贪吃的,但实在是无聊,又不想这样尬着,拈了块松花糕入口,不禁腹诽:这糕可真糕啊。 噎死人了。 跟叔父一样噎人。 姜洄因盯着那盘糕点,又撇着嘴摇头,算了,叔父还没这糕点甜,这样比实在是辱没了它。 姜无相剑眉一挑:“你到这青衡苑来吃白食来了?” “……”姜洄因一吸气,“和善”地微笑,“叔父,我有说我不结账么?” 她闭上眼,不为别的,只怕自己一时不察会白他一眼。 “茶贵。” 所以呢? 姜洄因有一点转不过来,“叔父想表达什么?” 姜无相撑着头轻佻地笑,她打了个激灵,准备与他告辞。 “不如喝酒。” 姜洄因忙不迭摆摆手,“不了不了,茶贵,酒更贵,公主府经不起我这样挥霍,叔父,你就放我走吧。” 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姜无相冰冷出声:“我准你走了吗?” 姜洄因要踏出去的脚悬在低空,不动了,直接僵住。 又开始摆长辈的架子,她又不是吓大的! 于是。 姜洄因欢欢喜喜地掉过头,“长虞今日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叔父,不管是你无理取闹还是气急败坏,你都……听我的,有话好说。” 姜无相脸色好了点,指节叩了叩桌面,姜洄因马上会意,欲哭无泪地坐下。 “刚才不是笑得很开心么?现在不开心了?” “没有,长虞没有不开心。” 姜无相没理会她的谄媚,随手倒了杯酒,重重放在她手边。 “看你一个人喝酒,觉得你可怜,叔父今夜心情好,陪你喝。” 姜洄因眸光都滞住了,他?心情好?瞧着怎么一副要弄死她的样子? “喝啊,怎么不喝了?”姜无相危险地眯起眼睛,“还是说,一个人借酒浇愁比较适合你?” 姜洄因坦然回答:“叔父,我不是那种人,没有借酒浇愁。” 她还真没有,可明显眼前的男人是不信的。 无奈,她只能端起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烈酒滚过喉咙,一路灼烧入了胃,这酒竟比她先前喝的还要辛辣数倍。 现在好了,她逐渐认同起来自己在借酒浇愁。 愁啊,这个贱男人总是整她。 姜无相拿过空杯,再次蓄满,“我请你。” 姜洄因瞠目,“叔父,我、我不喝了。” “喝就喝个尽兴。” “叔父,我真不需要了!” 姜洄因强烈抗拒,姜无相的耐心所剩无几,站起来,姜洄因坐在台子上,他一条腿弯折后强势地跪在她身边,牢牢地压住她的裙摆。 他笑意愈深:“酒后吐真言,长虞再喝一杯,不然叔父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 “!” “叔父……我没有得罪你啊!” 姜洄因身子一退再退,缩到后背都已经抵住窗框。 姜无相大手一捞,将窗子关了个严严实实。 “叔父,你不会是在酒里投毒了吧……我还不想死……”酒劲儿已经上来了些,姜洄因脸颊呈现着微微酡红。 姜无相循循善诱道:“没有毒的,放心喝。” 放心,放哪门子心! 姜洄因指着他的鼻子,气冲冲开骂:“你总仗着你是长辈就欺负我!” 姜无相没有反驳,“就欺负你。” 距离拉扯不开,姜洄因蜷成了一团,“叔父,我不喝了。” 姜无相默了声息,鬼魂般缠过来,轻而易举地撬开她那张伶俐的嘴,她吐也吐不出去,为防被呛死,迷迷蒙蒙地吞咽下去。 “叔父,你对我好一点会怎样啊!” 姜洄因抓着头,凌乱且无措。 姜无相贴着她的耳畔道:“这边勾搭着一个,心里还想着一个,对我还谎话连篇,长虞啊,你要我怎么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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