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温行川听得清楚,一旁紧张到满头大汗的咸熵听到这皇室密辛,早已惊得大气不敢出。 怪不得昨日郡王找他问那奇怪的问题,甚至还问到他对甘棠到底是动情还是,动欲。 不过眼下他不光要保守郡王妃要和离的问题,还有更严峻的秘密,郡王让他把这件事完全烂到肚子里。 郡王妃小产了。 看这样子郡王妃没意识到,不幸之中的万幸。 昨夜温行川把咸熵传到王府,咸熵发现郡王妃小产,只得如实相告。 他自然看到,郡王那双平素透着坚毅的眼眸,满是震惊与哀伤。 温行川先从无尽的自责中解脱一臾,与咸熵到另一侧的房间叙话。 此刻温行川只觉得心被万剑穿过,疼得他无法呼吸,虽然未曾想过成为父亲,与冷元初在夫妻之上再成为一个孩子的父母。 但当他得知冷元初因为他的过失,有了孩子,又失去了它,这份痛苦和自责,从昨夜得知此事起,一直紧紧箍住他,让他完全无暇顾及旁的。 “殿下也别太自责,娘娘的寒症让她留不住孩子,眼下治好那寒症更重要。” 咸熵宽慰郡王,心里不断思索,从第一次见到郡王妃为她号脉起,便察觉到娘娘身体的异常,但他回到太医院翻遍所有医书,都没找到任何可参考的疗案。 温行川回过神时,腕上的佛珠早被他取下,不断盘转着,咸熵见状,壮着胆子多说一嘴。 “微臣能力有限,不过我那云游四方的父亲或许能知道些偏方,助娘娘早日恢复安康。” …… 温行川送走咸熵,本想走进内室看看冷元初,但佩兰禀郡王妃喝了药又迷迷糊糊睡着了,便没进屋打扰。 温行川站在牗窗前,注视他们喜床里香甜睡着的冷元初,过了好一会才离去,前去柘园提审李昭漪。 敕造亲王府修建时,多修了好些园子,期盼多子多福,可伴随林婉淑时隔十载才有第二个孩子,帝后就不再指望她还能为皇室延续血脉,王府类似柘园等,原本装潢一新的园林,渐渐荒弃,紧锁大门。 李昭漪被带进来时呛了一鼻子灰,咳嗽好几声,嫌弃一瞬即和那命大的丫鬟小琯一起打扫起来,甚至还吩咐起侍卫们过来帮忙,看得叶骏几个侍卫们目瞪口呆。 真当自己是半个主子了? 只不过今日都见到亲王妃怒极的架势,以及郡王要杀人的气势,他们几个人精,当然不会太顺李昭漪的心思,快速躲闪到庭院各处,保证这女子有口气活着就算交差。 等温行川来了柘园,李昭漪才从床上起来,见了温行川第一句话便是。 “这王府里连个像样的吃食都没有?” 一句话触犯了最近王府的禁忌,温行川瞬间想起冷元初晕倒前清晰告诉他“吃不惯王府的饭菜”,再看向李昭漪,连最后一丝对女子保有的客气态度都消失殆尽。 “你别以为本王不知你昨日对郡王妃胡说八道什么。” 如刀刃般锋利的话语刺进李昭漪的耳骨,李昭漪紧张得轻抖一下,随即恢复镇静,看向温行川的勾魂眸里,漾起情丝。 吴瑗元有的,李昭漪从来都要抢。 她李昭漪丢了父母,她吴瑗元,一个孤儿,却被大燕首富认亲,还嫁给举世无双的未来帝王! 凭什么有这么多人爱她,凭什么啊? “殿下是真宠郡王妃啊,连郡王妃的过往都能包容。”李昭漪悻悻而言。 温行川听出她在激将,冷笑一声,示意叶骏将商会那本加密无解的账册在李昭漪眼前摊开。 温行川看到李昭漪皱着眉头,抬手翻看几页,随即眉头一松噙起媚笑: “殿下纳我为妾,我便告诉您,我知道这册上写的内容,对殿下很重要。” 温行川闻言,如虎般踞坐的魁梧身躯未动一分,凛瞥了一眼叶骏。 叶骏点下头,从怀里拿出拶子,歪扭下脖子,换了一副鬼见鬼怕的扭曲嘴脸,怪笑着向着李昭漪走去。 “李姑娘,这东西没体会过吧,咱一起试一试,来把你的手指哎,对,塞到这里,然后咱们就一拉——” 叶骏狠力一拽,夹着李昭漪手指的木棍极速收紧,女子尖锐的叫声惊得荒院里的麻雀四散飞尽。 温行川神情惬意,淡然翻起卷宗。 等叶骏把那拶子摘走,李昭漪颤抖的手指已然血肉模糊,她咬断嘴皮,翻着眼怒视着温行川。 “既然殿下没有什么诚意,那不如放我走,我的生死,就不劳殿下操心了。” “你是死是活本就不影响本王什么。” 温行川语气轻松,但眼角眉梢染起厌烦。 真是没意思,若是对手聪明些与他多过几招,他还能提起几分兴致。 眼前这个李昭漪若真能看明白那本账册,神色一定是顿上须臾再敛回无知,这样才好与他谈条件。 分明是看不懂,又敢与他说谎,又笨又蠢,该罚。 温行川不想再与李昭漪废话,将手里这本溧阳白马山命案的卷宗翻到头,读给她听: “父李大箦,白马山李家庄人,猎户出身,母褚娥,青楼从良女,你还有个弟弟,都在四月廿二亡于一场谋杀,唯独你全须全尾活了下来,还被藏在安徽商会里,好吃好喝供起来。” 卷宗合起时“啪”的一声,把李昭漪从回忆中拉回,眼中已添了仇恨。 “夏伍德就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殿下不判他秋后问斩,还在等什么?” 温行川见她已然有了情绪,把卷宗优雅摆在一旁,修长的手指轻轻交叠,端正置在膝上。 “你是夏伍德想保的人,但你父母不是,你弟弟更不是。” “你与夏伍德,是什么关系?能让他宁可自尽,也要保你一命?” - 温行川离开柘园时,神色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比来时更为肃杀。 李昭漪似乎比他还不解,只道那夏伍德七载前忽然认定她是他的女儿,直接将她掳回徽州夏家大院。 再后来李昭漪被夏伍德送去穗德钱庄,认识了时年不过十一二岁的冷元初,只不过那时冷元初叫吴瑗元,是钱庄里公认的,继承人冷元知的童养媳。 这个冷元知,是越国公的长兄、前穗德钱庄大东家冷兴盛的小儿子,其母韩若是继室。 冷元知如今只二十有五,比起越国公的两个儿子都小很多,但因冷兴盛先头的正房过世时留下的三个儿子,都在冷兴盛死后不久相继离世。 因此这钱庄在越国公接管多年后,又还给了长兄这唯一活下来的儿 子,顺风经营,财富权势仅次越国公。 冷元初,他的童养媳? 温行川感觉从未有过的促狭之气在喉管里升腾,灵识高阁的地基出现一道细不可察的裂痕。 当初他为了拒婚,胡说冷元初是冷家旁支,如今这现状,比他想象的复杂太多。 以堂兄妹的身份,在大燕律法里,是不能通婚的,冷元初难道不是冷氏族人? 想到这温行川感觉心脏狠狠一缩,随即冷嗤一声。 以越国公狡兔三窟般的处世态度,就连冷元初这个名字,在大燕正规无假的黄册上都要登记成已亡故。 童养媳,又是那老头子编排的一个故事。 童养媳童养媳。 温行川蓦地想起冷元知那清高身影,心中忽有一股恶气郁结。 难道是冷元知所为? 温行川停住脚步,拳头攥得发白。 冷元初必须是冷元知的堂妹,他受不了那个男人看向她时,带着男女私情的目光。 …… 温行川思索间回到仰止园,穿过抱山堂走进内室,看着依然熟睡的冷元初,脱去外袍躺在她的身边。 冷元初熟睡的模样,婚后他只要能在王府过夜,都会看到。 他抬起手,用润泽的指尖轻轻划过冷元初的黛眉、高挑又小巧的鼻梁,直到她未点燕支的丰唇。 比起昨夜那惨白晕倒的模样,她如今喝过药又睡了安稳觉,气血稍微回来些。 他的心在颤动,并非是寻常那强壮有力的跳动,而是参杂着诸多复杂情绪交织的,不受控制的心悸。 似是要冲破他的胸膛,跳出来指责他,对这姑娘亏欠太多。 想弥补她,该弥补她,可又不知如何去做。 她说她想走,昨日写信要冷元知接她,昨夜撑着在《内训》里寻找能成功和离的办法,她是真的,想离开他。 温行川用温热的掌心完全覆盖住冷元初娇小润腻的玉面。 他不想放她走。 但他又有什么资格挽留她呢? 婚后这两个多月她受了不少委屈,却直到昨夜才抱怨第一句,王府的饭她吃不惯。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应是知道的,冷元初并没有他最初想象的那么,那么坏。 善于攻心,步步为营,那些他以为的冷元初,全是他内心里的阴暗面,早被纯粹如静潭的冷元初照得清清楚楚,无处躲藏。 该顺她的想法吗? 温行川把呼吸均匀的冷元初搂在怀里,薄唇落在她的眉心,她的肌肤还是凉凉的。 想起一个月前他昼夜不离照顾她,还记得夜半时有狂风自门缝窗棂呼啸刮过,像是老者发出的凄惨叹息,冷元初会哭着醒来,说着他听不懂的吴语,但他能感受到她正陷入无尽的恐惧。 他不懂如何哄女子,只好像这样把她搂在怀里,让她感知到他在身旁。 这招确实奏效,她会慢慢平静下来,乖巧环住他的腰身,将冰凉的小手紧贴在他的腰窝,直到破晓都能甜甜睡去。 醒来时完全忘记夜里的一切,又变成那个他熟悉的,谨慎又可爱的冷元初。 温行川把冷元初搂得更紧。 如今他必须要与她告别了,因她在他身边会做噩梦,会不快乐,为何要强求这段无根无源的感情呢? 给她自由,亦是给他自己一份解脱。 * 冷元初等了一周都没有等来堂哥,连封回信都没有。 想着不应再耽搁下去,冷元初见这段时间温行川情绪还算稳定,也没有对她动手动脚,只是每夜他过来躺在一起睡觉时,会把她箍得生疼。 终于寻到一个多云的午后,冷元初与温行川沉默用过膳,把早写好的和离书推到男人眼前。 温行川没多看一眼,取了印章盖在一角。 冷元初没想他同意得这般利索,摸着那「川临」红印,唯有一种不真实感,随即更大的酸涩冲击空虚的胸膛。 她以为这段时日的相伴,能让他多一丝犹豫的。 现在他拒绝得这般干脆,仿佛在彻头彻尾嘲笑她:对这个板正无情的男人,乱动什么春心?到最后还在幻想他的挽留? 冷元初终于学会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你的表字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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