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不敢等温行川说什么,立即出了仰止园,去寻亲王妃。 敬蔼堂里,林婉淑仔细读过那封和离书后,抬眼看向冷元初,凤眸里卷着复杂狂乱的风,让冷元初一瞬心里没底起来。 “川儿和我说过了,既然你想走,本宫不拦你,宫里若有阻拦,本宫会帮你挡着。” 林婉淑想起前两日儿子跪在面前,说自己确实没有本事留住儿媳,再反思此前种种,是她做婆婆做王府主母的不对,对冷元初更是愧疚。 只是这和离书,与她当年所写几乎一模一样,同样的“诸多不足,累及君身”,同样的要夫君、公婆和父母同意。 林婉淑鼻尖酸涩起来,彼时,她失去了父母,没能和离成。 但冷元初不一样,她父母健在,生龙活虎。 林婉淑望着冷元初水潦潦的杏眼,仿佛看到十七岁的自己,一样的青春韶华,一样的唯盼君心。 与冷元初不同的是,彼时她的夫君对她,比儿子对冷元初好太多。 温行川在这一点,实在不如他的父亲。 林婉淑把王府印玺取出,在那和离书上郑重盖好,说道: “日后见了本宫也不必拘谨,做不成婆媳,做对没有血缘的母女亦好。” 冷元初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曾经与伯母初相见时,她也对她说过这番话,而她后寻到的母亲,见了面只会教她服侍好男人。 冷元初拿着和离书走出敬霭堂,眼下,只要父母同意,她便彻底解脱。 回到仰止园会路过柘园,冷元初与佩兰并肩走过时,听到里面嬉闹之声。 李昭漪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至于另一个,冷元初分辨半天,才想起是不过见了两次面的李希燕。 当真臭味相投吧。 李昭漪一如当年那般厉害,这才来王府住一周,听说这柘园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那墙上发霉的字画,都被她清理得整洁如初,仿佛这柘园活该拥有这样珍惜的主子。 柘园常年落锁,原本一个小厮侍女没有,听闻李昭漪调教了一帮王府的家仆,现在她的身后竟多了好些忠心耿耿的仆人。 其实过去在钱庄,二人一同学习钱庄那些点银放贷、记账登簿、监印银票那些本事时,李昭漪确实做得比她好,但她讲话实在难听,否则冷元初不会在那别院里一听到这银铃般的声音,就知道是她。 冷元初最近花了一段时间,大概相信了李昭漪并非温行川的外室,但这并没有阻挠她和离的脚步。 或许李昭漪的存在只是一个火星子,点燃了她的全部倦怠与逃离之心。 等大火燎过,一片灰烬之后,谁还会在乎最初那颗火星子从哪而来? 今日是李昭漪,明日是王昭漪,周昭漪,未来还会有真的昭仪、贵人,她的身心扛不住温行川给她寻那么多的女人当姐妹的。 或许她是自私些,想要独占温行川,但她不是没有退路的,再不济,她也是大燕第一钱庄的主母养大的孩子。 从前没人说她是童养媳,谣言就因李昭漪而起。 李昭漪来了钱庄之后,胡乱编排,让钱庄大小伙计看她的眼神多了一道玩味。 在养虎巷那日她实在伤心,忘记出言喝止李昭漪,如今在这王府里,都在传她与堂哥有往事。 想到这里冷元初已然蹙眉,生出忿恨。 一墙之隔,里面那李希燕的音调亦是高亢,似是遇到久违的故友,二人嗓音一个赛一个攀上云端,畅聊这王府大小密闻。 李昭漪的嘴里,自然少不了她,现在又在和那出身外室的李希燕,说她是顶着已故的冷家女嫁到王府里。 “我去把这贱人的嘴撕掉!”佩兰怒极上前,冷元初慌忙拉住她。 如今快和离解脱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本就不在乎嫁什么皇室贵族,未来在平头百姓里寻个老实可靠的人再嫁不应是难事。 除了不允许夫君纳妾,现在再多一条,不在乎她和离的身份,不要一吵架就翻旧账,数落她这错误的初婚惹她生气。 “小姐!” 冷元初看着佩兰红红的眼 眶,从一周前就这般,总背着她哭,还以为她不知道。 等她们回到绍兴,她应给佩兰寻个好人家的,她与佩兰同龄,如今她都结一次婚了,不能把佩兰永远拴在她身边,耽误她人生大事。 - 大概又等了一周,还是没有等到堂哥来首府,冷元初心意已决,带着佩兰亲自回一趟越国公府。 只是才进到无人迎接的公府大门,忽然被一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侍女抱住脚。 “玉兰?!”冷元初惊诧间吼了一声,连忙拉起玉兰,躲闪到一旁。 “你怎么--”冷元初不知从何说起,佩兰解开她的水囊,让玉兰先喝口水再把话说清楚。 “小姐,我知道此前种种是我对不起你,但如今请小姐帮我,帮我离开公府!” 玉兰嚎啕大哭,泪水划过脏兮兮的脸颊,冷元初清晰看出她脸上和身体新添紫红色的瘢痕。 “国公夫人要杀我!我在这公府里,就要没命了…” “什么!”冷元初和佩兰惊讶对视,不敢相信这荒谬之言。 “小姐,我--”玉兰正要把话说完,忽见到公府里穿着绸锦的大管家向这边走来,连忙逃走,绕过凌云峰消失无踪。 “郡王妃安,国公夫人唤您,这边请。” - 冷元初与佩兰往邱馥所住的栖霞堂走去,冷元初越靠近那一丈高墙,越紧张,攥着佩兰的手越来越紧。 直到停在那八字门楼,看着门前那对雄武的狮子,她竟不敢抬脚进去。 明知和离是逆水行舟,可她不觉这是母亲口中的“天真”,父亲口中的“废物”。 她受委屈时,他们没人来给她撑腰啊? “娘娘,别磨蹭了,夫人一直等您呐。” 许是看穿冷元初的心思,这不知怎么称呼,满脸横肉、天生怒相的大管家跨过门槛,回过身时的眼神犀利,完全不在乎她这郡王妃的身份。 也是,马上就要被她主动抛弃的身份,还在乎得了旁人稀不稀罕做什么? 冷元初鼓起勇气迈进这个栖霞堂。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二月末进了公府便被按在台门闺房里学习女子规矩,这属于母亲的私密住处,她还是第一次进来。 绕过宽大的绣满巨幅牡丹的屏风,穿过前厅进了中堂,冷元初终于见到一身霭紫织金蜀缎对襟长袍,戴着开屏金孔雀头面的邱馥,但冷元初看到她鞋底沾了泥,是才从外面回来,这番盛装并非迎女所穿。 “向母亲请安。”冷元初屈膝福了福,在思考如何把那和离书顺滑地从袖口取出来。 她今日破天荒穿一身湖蓝织锦长衫裙,裙摆绣着虎纹,是投父亲所好所穿,只是这身穿搭落在邱馥眼里,直让她心口梗塞。 “穿得这么老气,难怪郡王在外面养女人。”侍女端来茶盘,冷元初端起那御窑厂烧制的掐丝蟠桃茶碗,恭敬献给母亲,没多言。 邱馥喝了一口,重重顿在一旁紫檀桌上,“上次与你说的话,你倒是当耳旁风了。郡王身边的女人,必须是你的,忘个精光吧?” 冷元初心道如今连她自己都要告辞,郡王身边有几个女人,她又烦得了什么,只立在一旁不多言。 邱馥白了冷元初一眼,抬起胳臂,拍了拍手。 应声而动进来两个细柳腰条、扭着胯部、每走一步脚跟轻颠的杨花女子,到了冷元初面前,一个取下罗扇子,一个掩起手帕巾,屈膝福礼间尽显媚态。 “与娘娘请安,祝娘娘万福金安。” 冷元初不解何意,只听邱馥语气随意。 “这两个瘦马出身,你带回王府,想办法塞给郡王。” 冷元初实在无法忍受,从袖中取出三尺阔幅的和离书,摊开摆在邱馥面前。 “母亲,郡王和王府同意了。” “我要和离。” 第21章 柘园里,掉落的梧桐叶被风卷过,转了几个圈落在青石砖,逡巡游行,在砖上刮出细碎的“沙沙”声。 李昭漪一身碎花红绸袄裙,坐在早被丫鬟擦得透亮的铜镜,一身麻布短打的小琯为她换好颈伤膏药,视线移开时正与铜镜里的那双狐狸眼对上。 “我与吴瑗元,或是该叫她冷元初,哪个更美?” 李昭漪今日要小琯为她梳起灵蛇髻,现在正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惹得髻上戴着的那吉祥步摇四条珠坠相撞,发出轻响声。 “当然是小姐您更美,郡王妃哪有您这般勾魂摄魄?” 小琯口是心非恭维着,她是在李昭漪藏进安徽商会之后,被夏会首安排伺候她的,对李昭漪和郡王妃的前尘往事并不了解,只是人在其下,顺势而为罢了。 非发自内心的话语落在李昭漪耳朵里,更为讽刺,她拧着细唇,扬手给了小琯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惹得小琯后退几步,哭着捂住脸。 “你倒是聪明,在印山房,那帮人冲进来时,你知道自己把门锁死,躲进米缸里!算我命大,还得和你在这儿做这露水主仆!” 李照漪瞪着狐眸骂她,忽想起那帮人一刀把护在她身前的胡儿砍死,心脏猛地一缩,咚咚声响,震得每一寸骨骼都要裂开。 “我这命,到底是谁要索去?”李昭漪站起身,在拾一堂里来回踱步。 她最后一次见夏伍德时,这位商会会首蓬头垢面,毫无一省几千大行商号之首的霸气威风,十根被烟枪浸黑的枯手指拉扯着她,说着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只为她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和任何人说她在钱庄的往事。 李昭漪停下脚步,难道是穗德钱庄派人杀她? 可她如今不过十八岁,在钱庄前后那三载,既没有接触核心事务,又没有得罪什么人-- 得罪冷元初? 李昭漪哂笑一声,不过是和她抢了下元知公子,可那时不管绍兴西施还是钱庄无盐,大家都希望元知公子能多看一眼啊? 况且元知公子那般儒雅清流人士,岁时年节沿街那杀猪宰羊他都看不得,会派人杀什么都不知道的她? - 小琯缓解过劲,看着一直拧着眉头踱步思考的李昭漪,不得不好言问一嘴,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处境她们二人要怎么存活。 李昭漪一转眼眸,“你聪明,说说看?” “那我就直说了,如今外面有人要杀你,杀你就得杀我,所以小奴这条命也是栓在小姐这红腰带上。” 小琯走到李昭漪身后为她重新束了腰,“小姐解了这绦带,去爬郡王殿下的床吧,您不是有经验吗?” 小琯说话间躲过李昭漪甩来的第二个耳光,心里冷嗤着,这个李昭漪在商会里做的那些事,还以为她不知道?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31 首页 上一页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