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恳请佛祖慈悲,予小生一个好姻缘。” 只这一眼,便误了画屏美人的一生。 - 冷元初敛回混乱的心神。 视线所及,唯有倦着病容的温行川从长明灯借火,端举清香敬向金佛时,沙哑道出四年前的心愿。 原来那日,他们都在金佛前,祈求一桩美满姻缘。 待到香入铜炉,温行川走到冷元初身后,握着她的手背把那青坛盖紧。 “所幸你还活着,能给朕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等不到冷元初再说什么,温行川深深低下头续言:“元初,朕想你回来,回到朕身边。往昔所有朕会弥补你。 朕可以把一切都给你,你不能再抛弃朕了。” 冷元初没见过这样温行川,一时无言。 温行川低下头,薄唇落在妻子的耳尖,碰触间悄悄吻着。 “元初,朕今日在佛祖前向你发誓,用时间证明朕对你的爱天地可鉴。但是女儿,朕已下决心要立她为储,无人可以反对。” 冷元初整个人被他牢牢圈在怀中,毫无间隙。男人温热的气息一下下喷洒在耳畔,丝丝酥痒,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偏了偏头问他: “陛下何必要违天下民心,去立一个女郎…” “只因她是你的孩子。”温行川抬手扭过她的下颌与她对视,郑重言道: “是朕的爱妻予朕最好的礼物。” 冷元初没想到温行川会这样讲,唇瓣歙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温行川忽感他的身体越来越冷,胸腔像是冬日里破裂的水缸,瞬间冻得更加彻骨。 他将暖如火炉的冷元初搂得更紧,声音暗哑而又缠绵。 “朕从未与你提过,熙安出生时,朕真的很欢喜。朕知道你怀她辛苦,生她亦遭了不少罪,想着此生与你只有熙安一个孩子足够了。” “所以朕往后不再有别的皇子皇女,这天下,只能交给熙安。对熙安来说,朕可能有些急,但朕不后悔。” 温行川用下颌蹭了蹭冷元初的侧颜,轻轻叹息。 若说从前他要女儿早些成才,是为更早与亡妻团聚,如今的他不再这般想了。 他得活到长命百岁,陪妻女赏尽人间喜事,还要建一个千古盛世,送给冷元初和熙安。 冷元初想让他成为一代明君,他定以身证道,回报给天下第一好的妻子。 至于先帝所谓“帝王不耽情爱”,那只是被权力吞噬人性的邪祟,胡言妄语掩盖他的贪心。 温裕与刘妩两个无情无义之人,不需他设祭坛送他们入地狱,自有天意安排,在无间之所永受业火炙烤,永世不得翻身。 而他不一样,若人真有生死轮回,他生生世世都要寻到冷元初,小心呵护她纯洁的灵魂。哪怕暗夜永沉,他也会像启明追逐曙光,为她斩破一切迷障与黑暗。 岁月迢迢,他唯愿恒伴初儿之侧,携手走过四时朝暮。 “元初,朕不会拦你陪伴熙安长大,但,你不能离开江宁,不能离开朕的身边…” 温行川的声音越来越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冷元初的肩上。 第44章 “陛下?”冷元初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发现温行川枕着她的肩膀没了神志,皮肤发烫。 “来人啊!来人!”冷元初大声呼唤着,却不见一个侍卫或是僧人上来。 …… 待到冷元初把温行川一级一级台阶扶下琉璃塔,用尽全力唤人,才见邓邴之以及一帮龙虎卫冲过来,把蘅元帝扶到御辇之上。 冷元初与高僧行礼作别,看到邓邴之站在寺门前,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走过去,嗤道,“公公又想‘请’我入宫?” 邓邴之挥了拂尘深深行礼道,“圣上方才口谕,请娘娘替圣上带公主殿下在江宁府好好转转。” 冷元初心觉荒唐,冷笑道,“那民女多谢圣上了。” 她复行了两步,转身质问高呼“起驾”的邓公公,“你们缘何站得离塔这么远,就不怕我对陛下动了旁的心思?” 邓邴之道:“奴相信以娘娘仁慈之心定能护住陛下周全,以及,这是陛下安排。” 冷元初剜了似笑非笑的掌印一眼,招手让佩兰传首辅的马车过来,从张妈妈手中接过才睡醒的熙安,看向皇帝身边或是五大三粗的侍卫,或是红衣太监,有些奇怪。 “陛下起居,没有宫女服侍?” 邓邴之挑眉,“万岁爷自登基起,一应起居由十二监奴才们伺候。娘娘应是知道,陛下做郡王时,也没有侍女近身伺候。” 冷元初怔了怔,细细回想,确没见过温行川与王府的侍女私下出现在抱山堂… 她不再多言,抱着女儿坐上自家马车,吩咐道,“去门西绍膳馆。” * 站在四层绍膳楼前,冷元初一阵恍惚,再确认一下四邻街坊,确实是这里。 她抱着熙安走进熙熙攘攘的酒楼,候了一会才坐在从前喜欢的临街方桌,见一陌生小二取下肩头抹巾认认真真擦桌子,好奇问他,“这里的老板,阿是老关?” 小二点头,“是啊,我们关老板是老绍兴了,味道包正宗…” 小二突然意识到什么,盯着眼前锦衣玉女好一会儿,拔腿跑开。 “哎我们菜还没点…”一旁坐着的佩兰话还未说完,就见那穿着褐袍褂的关老板急匆匆走来。 “哎呦我的天老爷真是侬!侬…活着就好……”关掌柜看着熟悉的贵人眼眶瞬间红起来。他想握住贵人的手,忽想起方才记账簿时听小二描述,一激动把墨水碰在指腹上,攥起手指,只道: “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亲手烧菜!” - 待到满满一桌绍菜上席,冷元初招呼关掌柜坐下来叙叙旧。 冷元初一直在欣赏装潢豪气的酒楼络绎不绝的食客,笑道:“侬手艺比那国公王府的膳厨阿要好,弗要我再恭维您生意兴隆咯!” 关老板亲自为贵客倒了酒楼最贵的黄酒,举杯敬向贵女,“哪里哪里,草民有今朝,多谢娘子哉。” 冷元初有些摸不到头脑,疑惑问道:“谢我做甚?我么不过是有事呒事来照顾侬生意的小食客,每趟就点两三样小菜,也没让侬在我身上多赚几个铜钿。” 关老板自饮三杯酒,脸膨地红起来,抚掌大笑道:“夫人家君得知夫人喜欢绍菜,帮我个草民把搿爿门面弄得蛮像样,搿是大恩情咯…” 冷元初才摸起一闸蟹用勺背撬开壳,剜了蟹黄喂了熙安一口,闻言动作一顿,抬眸看向神色复杂的关老板。 关老板奔六的岁数,见过的人比眼前囡囡吃过的盐多。待那威风凛凛的男人来得次数多了,他难免好奇他是首府哪位达官显贵。 辗转托人打听时忽然意识到,那似乎是蘅元帝。 验证结论甚是简单,天下人都知皇帝娶的是绍兴姑娘。娘娘不幸殁后,皇帝常在首府微服私访,偶有触景落泪,惹得街里街坊议论纷纷,他这一琢磨,完全对得上。 甚至有传言说娘娘为保全造反的绍兴冷氏族,跳江身亡,重情的蘅元帝就此疯了… 之所以说他这生意多亏万岁,是因他恭敬招待几次蘅元帝后,有寺人扛着皇帝亲笔题“绍膳第一楼”虎头匾额而来,要他挂在门头。 有了御赐这块匾,想低调都难咯,食客见此纷至迭来,刹那间门庭若市觥筹不断。 本想告老还乡的关掌柜赚得盆满钵满,买下楼上几层,装潢成大酒楼后,更是日进 斗金。 如今关老板看着衣锦还乡的皇后娘娘,一时欢喜难抑,借着烈酒悄悄抹起眼泪。 这位善良节俭的皇后好端端出现在他面前,让他这颗不值钱的心平安归了位。 他有今日这般风光,全仰仗娘娘大驾光临,才有蘅元帝赐匾,赐给他这泼天的好运。 感谢的话不知如何说与娘娘,且看样子贵人们不愿揭露身份,他唯有多为她做些上乘佳肴,让娘娘吃个尽兴。 。 但冷元初忽视不了关掌柜说的话,在王府里温行川其实挺嫌弃绍兴菜的,他嘴上不说,但那排斥的躯体动作揭示一切。 一个人的口味怎能说变就变?女子思索间拨蟹肉的动作逐渐慢下来,边上嗷嗷待哺的小熙安看着那白花花的蟹肉吃不进嘴着了急,伸手抓过来自己拨。 张妈妈正把肉沫茄子和米饭拌在一起,见此急忙把蟹肉里夹杂的碎壳挑出来,放在一勺饭上喂进熙安的樱桃小口里。 见皇后娘娘迟疑,张妈妈适时又机敏说道,“家君要求府里只做绍兴菜,家宴外宴都得是这些,好在小千金吃得惯。” 关掌柜附和道,“侬看,我讲句掏心窝子话,阿拉家君个份独守一妻个真心,歇个连破落户都想着讨几房小老婆的世道,真当是少见煞哉!” 冷元初认真听罢,心底有一股奇怪的感觉。 她没表露任何表情,岔开话题和关掌柜闲聊起桌面几盘融合菜。 张妈妈见皇后不为所动,看向为娘娘盛三鲜汤的佩兰有些无奈。 林太后交代她,务必在娘娘面前多说陛下好话,若是娘娘回心转意,重重有赏… - 离开绍膳楼,冷元初在巷口给女儿买了一布袋桂花栗子,准备上马车去大板巷时,忽被一长久未闻的声音唤住:“娘娘留步。” 冷元初回首,居然是李希燕。 只见年近三十的李希燕穿了一身霁青皮袄长裙,比起在王府那些暮气沉沉的服饰,倒显年轻很多。 李希燕特意从宫里熟人打听到冷元初的行迹,在这里久候一个多时辰,就为说几句话。 她向前走了两步,见这位无冕皇后脸色冷淡得像是牗上冰花,看似美丽却触手生寒,便不再靠近,搓着手谨慎言道: “就知娘娘一定平安无事,也不枉我一直为您烧香祈福…” 冷元初无心情与她谈什么往事,由着佩兰扶她上马车时被李希燕拽住衣袖。 她正要斥责无礼,忽然听李希燕恹恹启口: “从前是我心里有结,在您面前胡言乱语,请您赎罪…” 冷元初把她手拂掉,坐进马车后掀起车帘,道:“若事后道歉可以消弭过错,那所有人都会恣意妄为,这天下就不必谈什么礼法规矩。 您从一开始,就不该莽撞行事。” 这话说给李希燕,亦是在说给自己。倘若从前听伯母的话,相看男人不要只看脸,不要爱得那么冲动,哪怕后面一定会在冷兴茂的逼迫下嫁给温行川,也不至于如此伤心。 她爱温行川爱得太过草率,掏心掏肺去爱一个与她天性难合的男人,又对这个冷面冷心的男人太过期待,才会心累体乏。 以至对元知哥哥,她花了三年时间反复确认他是真心爱她,才肯答应他的求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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