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青高高在上,事不关己,仿佛在瞧一出戏曲,面对公孙止的痛呼惨叫甚至生出了欣赏之意。 “都瞧着了,吃里扒外,便是如此。” 门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气都不敢出,只想着家主最不能忍受背叛,无论公孙止是否与他亲近信任,但凡进了谢氏的门,都是谢氏的人。 鞭笞之刑还在继续,燕翎看不下去了,想出声阻止,谢崇青却忽然转头,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话:“嘘,殿下若是求情,他会死的更快。” 低沉的气音似冬日里的雪花落在了她的耳廓上,寒凉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燕翎神色骇然,坐立难安,她眼眶泛热,却无法制止。 空中的血腥味儿愈发浓郁,公孙止背部的衣袍已经被打烂,一条条血肉翻出的伤口错综交杂,他的衣袍被浸湿了大半。 有的门客实在不忍再看,别过了头。 谢崇青挥了挥手,元彻立刻停了手,公孙止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不知是死是活。 元彻上前探了探脉:“人还活着。” “扔出去,日后不许再进谢府的门。”高高在上的衣冠名士,如屠夫般掌控着脚下庶民寒门的性命,他的衣摆不染尘埃,而脚边的寒门鲜血蔓延了开。 侍卫上前拖着公孙止的胳膊,他脑袋下垂,身子半拖在地上,被拖了下去。 门客散去,院中静谧无声,燕翎深深吸了一口气,公孙止被赶了出去也不知还能不能活。 她恍若被抽离了神魂,难受的如鲠在喉。 “难受么?”耳边谢崇青的声音响起,语气没有丝毫波动,让人误以为是与她闲谈什么平常的事。 燕翎没有说话,一切都明了,她也懒得装了,把满心的恨意都聚集在眼前人身上。 谢崇青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起身撂下:“殿下真是不听话。” 他踏过地上的脏污的血迹,似乎毫不在意,那是明晃晃的威胁与恐吓。 燕翎头皮一阵发麻,胃部泛起一阵恶心。 “谢崇青,你杀了我吧。”她突然有些后悔,后悔那日求他救了自己。 “现在想死,晚了。”谢崇青挑眉道。 她浑浑噩噩的回了院子,扑倒在床榻上,午膳没吃,晚膳也没吃,青桃劝说不动,只得禀报给了家主。 熟料谢崇青只是轻飘飘的说:“不必管她。” 燕翎躺在床榻上,睡也睡不着。 公孙止被扔出府的那一瞬,就被躲藏在远处的符离给瞧见了,乌衣巷王公贵族往来,为了避免被发现,只得藏身在对面的客栈里,每日等待查看。 他假意装作卖货郎去了公孙止身边,瞧着他触目惊心的伤口,符离的心沉到了底。 …… 翌日,燕翎恢复了正常,看起来无事发生,手执一本医书坐在书案后沉静地翻看,青桃松了口气。 青桃顺口一问:“娘子怎又瞧医书了。”往日燕翎不是瞧一些古籍便是翻一翻兵书。 “今日翻倒书柜时意外发现的,便瞧瞧,谢崇青呢?” “家主进宫了。” 燕翎头也不抬:“对了,我今日觉着脚腕又有些疼,也许是走路走多了,你叫大夫去再给我开两帖药吧。” 青桃一听自不敢耽搁,连忙去请了府医来。 府医查看了她的伤口,确实有些红肿,便开了外用内服的药。 青桃便着人抓了药来。 下午,燕翎出了屋,便有一直守着她的姑姑拦住了她:“娘子要去何处?” “我饿了,去厨房寻点吃的。”她说话时有气无力,一脸苍白,昨日她确实没吃东西。 “不如叫下人给您送过来。” 燕翎懒懒抬起眼皮:“怎么,我都没资格出门了?要是不放心跟着我就是来。” 婢女们对视一眼,不敢再拦,青桃便跟着她出了门。 燕翎穿过回廊,清风吹起面纱一角,整个人薄似纸片,裙衫烈烈,像要羽化登仙一般。 她进了厨房,青桃没再进去,见她在里面挑选吃食和点心便在外面守着。 燕翎视线扫过案台,落在了旁边包裹好的药上,现在不是用膳的时辰,厨房没有多少人,都在各忙各的。 她背对着青桃解开了纸包,把各个纸包里要用的药材分别拿了些,藏入袖中,而后系好。 “这些是什么?”她指着几样点心问。 厨娘为难:“这……是四娘子要的吃食。” 燕翎心头一动,短短几息间寻好了下手之人,淡淡道:“你是听家主的,还是听四娘子的。” 厨娘瞧见外头青桃肃穆的样子,登时不敢说什么了。
第12章 筹谋她的字竟比范姐玉凝还要好…… 建康宫 太医仍旧为永和帝轮番针灸、医治,但却没有任何气色,但也没继续恶化,桓皇后已经衣不解带的照顾了许多日,面庞都憔悴了几分。 谢崇青眸色深深,荀太医早就给他传过信,说皇后日日守在陛下身侧,连陛下心腹刘大监也近不得身,更别说在陛下耳边念叨了。 “皇后娘娘已经守了多日,凤体重要,陛下已然如此,娘娘切不可再倒下,不如换了旁的美人或者妃嫔在此侍奉罢。” 谢崇青言辞恳切,但皇后并未答应:“谢大人言重了,本宫实在放心不下陛下,恨不得时时侍奉在侧。” 她牢牢霸占着这儿,平日连最得圣宠的庾昭仪也没办法近陛下的身。 就是平日公主皇子们想来探望探望父皇也被阻拦在门外,说是怕惊扰了病中人。 不过依赖此举,皇后如今在朝中上下乃至百姓间贤名大躁,惠王被议储的呼声最高。 平日时,世家和睦,同舟共济,互相扶持却又互相掣肘着维持政权的平衡,但谁都想压对方一头。 而原来的第一世族琅琊王氏在经历上一任家主的叛乱后与皇室逐渐疏离,已经被众多世族鄙视,嘲讽吃相太过难看,但却碍于王氏势大,不敢说什么。 但关键时刻这些世族并不会真的允许哪一家独大,压自己一头。 谢崇青出宫时正好遇到进宫的王谌,二人表面什么也没发生的做了做样子,随后擦肩而过。 …… 院前,谢莹被女婢拦住外面,范玉凝陪在身侧劝慰,而燕翎在屋内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把那些药材捣成了粉。 “让开。”谢莹平静凝视面前的女婢,一身红衣晃的人眼晕。 到底是谢氏嫡女,通身的压迫感与贵气压的人难以直视。 先前看在她是门客的份儿上,叫她在宴上出丑一事她姑且忍了,此番她竟又挑衅到自己面前,把她用来供奉的点心果子全都弄走了。 谢莹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气的,当即便要来拿人。 奈何女婢却拦着她不允许踏入一步,谢莹与范玉凝并不怎么识得谢崇青身边有手腕儿的能人,便只以为是燕翎带来的婢子。 范玉凝也劝:“四娘消消气,也许严娘子并不知这果子点心的用处。” 殊不知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谢莹冷笑:“这与知不知有何关系,既是我的东西,那便不该动。” “我叫你让开。”她掷地有声的呵斥,当即便要扬手教训这女婢。 女婢仍然沉默,身躯拦在竹清 院面前,忽然屋内传出轻柔的声音:“让谢四娘子进来。” 谢莹的手顿在空中,女婢这才让开了身,叫谢莹与范玉凝进了院。 院子里的婢女不多,只有四五个,几人默不作声,按部就班的做着事,但谢莹分外敏锐,立刻察觉到了里面的不同寻常之处。 “谢四娘子。”燕翎站在台阶上,带着面纱瞧着她。 她见谢莹,却不行礼,谢莹越发不满:“严娘子想必也知晓我来所为何事,还有你上次伤我一事,我本不愿与你计较,但在谢府就要守谢府的规矩,今日一事,你要么从谢府卷铺盖离开,要么,给我道歉,并抄写佛经五卷。” 谢莹眼中容不得沙子,尤其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寒门女子,以为卖弄些神秘就妄图能跨阶级攀富权贵了? 就算是阿兄的房中人,冒犯了她,也得滚出去。 身边的青桃登时道:“四娘子,严娘子是家主的客人,无家主之令,不能擅自离开。” 谢莹神情恼怒,燕翎适时给了台阶下:“四娘子见谅,今日是我唐突,不知那些点心果子是四娘急用的,我昨日一日都未曾进食,四娘大人有大量,我在这儿与四娘道歉了。” 谢莹脸色好看了些:“算你识相。” “佛经也会按时送上,为表诚意,我愿日日去往四娘子院中抄写。” 谢莹冷哼:“你既愿来那再好不过了,省的你叫旁人代笔。”她扫了周围一圈,随后离开了。 范玉凝深深瞧了她一眼,那是说不上来的一眼,意味深长又有怜悯的意味。 青桃蹙眉:“娘子当真要去四娘那儿?四娘性子苛刻,不如去同家主说一声罢,今日实属娘子无意。” “不必,家主要我低调行事,他若出面,我的身份岂不瞒不住。”燕翎淡淡道,她心里有自己打的算盘,谢莹可以说是瞌睡递枕头。 她转身又回了屋子,叫所有人不准进屋,她坐在桌案后继续捣鼓那些药粉、香粉。 翌日,她抱着纸与笔去了西堂那边儿的流萤居,碧瓦朱薨,雕梁画栋,丹楹刻桷,到处都是金灿灿的。 她立于廊下,而谢莹正倚在贵妃榻上,她很喜欢穿红衣,每次见她都是一副浓艳的色彩,谢若和范玉凝在一旁的陶案后煮茶下棋。 瞧见她来,谢莹眸中闪过轻蔑,燕翎自觉入内寻了一张陶案放置纸笔。 她行过之处带过一阵香气,这香带着淡淡的药味儿,范玉凝身边的嬷嬷眸中闪过鄙夷。 而谢莹身边的掌事嬷嬷则跪坐于她身侧,冷声道:“四娘抄写的佛经要用于供奉,谢府佛经抄写的规制繁杂,与一般寒门庶民的方法并不一样,娘子怕是不懂。” 她把佛经摊开放在她一侧,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隶体,笔画繁杂,还挤在一起,而且要抄写在很细瘦的竹简上,一笔都错不得。 范玉凝欲言又止,她想着严娘子应该是读过书习过字之人,但抄写佛经对她来说也太难了,此举实在过于苛刻,但她没开口为她求情,只是摇了摇头。 谢府不是适合她待的地方,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谢若和谢莹显然也明白,却并未说什么,只是捻起果子,他们笃定燕翎抄写不出来。 谁知燕翎她端坐在那儿悬腕镇定提笔,扫一眼佛经,再写,笔尖行云流水、笔走游龙,竹简上的字大小适中,天圆地方,字迹工整。 燕翎脸停都没停,白色面纱遮脸,只瞧见鸦睫低垂,轩窗的淡光落在她发间和睫间,仿佛渡了一层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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