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玉哼笑一声:“上回咱们从她手中拿了东西走,她心中怎可能毫无怨气。” 像伊昭容这样,蛰伏在暗处,随时等着咬你一口的人,才最是可怕。 ** 二月二十八,乍暖还寒,禁庭深处春意悄生。 永坤宫灯火辉煌,自辰时起便香雾缭绕,金毯红帐,瑞纹高悬。 容淑媛的生辰宴,圣上竟破例选在历代皇后寿宴方可动用的永坤宫,光这份体面,便叫宫中妃嫔人人心惊。 尚未至晚膳时分,便有不少宫妃陆续落座,个个妆扮得宜,一眼便瞧出是精心装扮过的。 就连向来温和淡然的伊昭容都多簪了两枚金兰小簪。 虽说如今众人都知晓圣上一颗心挂在容淑媛身上,可万一就瞧上自己了不是。 下方,伊昭容凑近李淑仪身边,温声道:“今儿个乃是容淑媛的生辰,怎得寿星迟迟不见踪影。” 李淑仪原本是个一挑唆便冲上去的性子,眼下竟也有了几分聪慧,当即便蹙眉道:“容淑媛有孕在身,自然身子要紧,怎会来这般早?” 此言一出,伊昭容一愣,随即眼神微眯,似是重新打量起李淑仪来。 李淑仪却已懒得再与她多言,转身寻了旁人说话。 这些日子她也想明白了,往日因着多嘴多舌吃了不少亏,现在要小心些才是。 果然,约莫一炷香后,宫门外忽而响起内侍高唱:“圣上驾到——容淑媛到——” 殿内众人齐齐起身行礼,绣履杂沓,衣袂翻飞。 只见裴玄祁一袭墨金龙袍,气度天成,右手牵着一身软烟罗宫装的蕴玉缓缓步入。 她今日一身烟紫色宫装,面上不施粉黛,就连鬓边也仅簪了一支碧玉牡丹,却难掩国色天姿。 见众人起身跪拜,裴玄祁随意摆手,免了众人请安,便拉着蕴玉至主位坐下。 待坐下后,蕴玉才温声笑道:“本宫有孕在身,来的迟了些,叫众姐妹久等了。” 众人自然连道不敢。 李淑仪心念一动,急忙趁机道:“今儿是容淑媛的生辰,妾等都是沾了娘娘的光,别说这会儿,便是再久也甘愿等着。” 盈婕妤一歪身子,嗤笑道:“哟,李淑仪倒是会说话,可听在妾耳中,怎得像埋怨容淑媛呢。” 李淑仪脸上憋得通红,愤恨地看了盈婕妤一眼,连忙低头辩解:“妾不是那个意思,娘娘莫怪...” 蕴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转头吩咐藏珠:“我瞧李淑仪格外喜欢这甜瓜,便将我这碟端去与她罢。” 本是寻常恩赏一句,偏以蕴玉的身份,是断不够格的,只是也无人敢言。 要知道,圣上都笑吟吟默许了,显是乐见其成,谁敢去别容淑媛的苗头。 伊昭容眸光一暗,眸中转了转,上前一礼,举杯道:“圣上将娘娘生辰设在永坤宫,足以见得对娘娘的看重,真是羡煞我等。” 蕴玉抬眸对上伊昭容的目光,知晓她这是在试探裴玄祁,也弯了眸子侧首去望帝王。 裴玄祁听了,手中微顿,随即握住蕴玉指尖,笑对下方:“既然伊昭容提起,朕便也提前说了,容淑媛性行温良、淑慎端庄...特册为容妃,暂代六宫事务。” 话落,又补充道:“德淑媛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便从旁协助一二。” 言落,满殿惊然。 容淑媛不过才在淑媛的位分上待了几月,这便又摇身一变成了容妃。 诸人神色各异,伶俐的已纷纷起身祝贺,李淑仪更是声音高了几分:“恭贺容妃娘娘,恭贺圣上。” 伊昭容僵着脸,勉力笑了笑:“妾在此恭祝容妃娘娘,说来容妃娘娘也是福泽绵长,这宫中至今也就大皇子一个皇子,等容妃娘娘诞下麟儿,正好同大皇子作伴呢。” 德淑媛自然不曾将这般挑拨离间的话放在心中,当即便道:“妾定好生教导大皇子,愿其与弟妹亲厚相惜。” 裴玄祁满意颔首,目光扫过众人,只是掠过伊昭容时多停了一瞬。 晚宴过后,裴玄祁本要送蕴玉回宫,却听江尘禀道,有重臣求见,裴玄祁这才点点头,亲自替蕴玉披上披风:“夜凉,小心着凉。” 远处,伊昭容瞧着面前这一幕,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扭头吩咐了回雪几句,旋即起身离去。 这头,白嬷嬷忙命人将暖炉备好,才扶着蕴玉上了轿辇。 行至半途,正要经过一片密林,白嬷嬷心头一颤,总觉着忐忑,当即便侧身又叮嘱了宫人一遍。 谁知正在此时,一道灰影骤然自一侧小径窜出。 那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形容疯癫,直扑轿辇而来。 “护驾——!”白嬷嬷几乎是在第一瞬冲上前,藏珠也随之抱住蕴玉。 好在侍卫早已戒备,几人一齐将那疯癫女子拦下,那人就连轿辇的边儿都没碰到。 蕴玉被惊出一身冷汗,深吸口气,缓缓起身道:“将轿辇落下。” 簇拥之中,蕴玉上前两步,看清那人面容,竟是楚昭仪。 楚昭仪蓬头垢面,衣襟破裂,面上满是抓痕,毫无当初那个仪态万千的仪妃样子。 她盯了蕴玉半晌,忽然咧嘴一笑:“你果然是要做皇后了,本宫不会叫你如愿的,绝对不会!” 她痴痴一笑,格外怨恨地瞪着蕴玉。 白嬷嬷脸色苍白,低声唤:“娘娘,此人疯癫,不可近前。” 蕴玉却未动,眸中寒意渐显。 她淡淡道:“她是如何出现在此处的?” 藏珠面色凝重,扭头吩咐人去御前报信。 楚昭仪却疯狂挣扎,盯着蕴玉的肚子癫笑道:“孩儿,本宫的孩儿,你怎的就投错了胎,投到这个贱婢的腹中...” 还未说完,便有宫人一把将楚昭仪摁住,又塞了帕子进她口中。 见状,蕴玉扶着白嬷嬷的手微微一晃,冲宫人道:“将帕子拿出来。” 闻言,宫人们面面相觑,生怕楚昭仪再口出秽语,只是不敢违抗容妃口谕,只得将帕子取了出来。 楚昭仪刚一得空,便狠狠朝蕴玉吐了口唾沫。 却见蕴玉上前两步,正好到楚昭仪够不到她的地方。 她勾唇一笑,极为恶劣道:“楚昭仪急什么,当初最想让本宫怀孕的,不就是你么,如今本宫有孕在身,你当高兴才是。” 说及此,她偏了偏头,柔婉道:“说来也该是本宫谢过楚昭仪才是,若无楚昭仪,只怕本宫此时已在宫外,又如何登临今日之位,如何同圣上恩爱缱绻呢。” “蕴玉!你这个贱婢!”楚昭仪双眸通红,如恶鬼般瞪着蕴玉。 “都是干什么吃的!” 蕴玉转眸一看,却见裴玄祁身后跟着大批宫人,正立于暗处,瞧着已到了多时。 见状,楚昭仪连忙道:“圣上你可听见了,这女人如此心机深沉,她...” “堵上嘴。”裴玄祁不等她说完,便淡声吩咐道:“楚氏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拖下去,杖毙。” 话落,众人皆呆立在原处。 杖毙... 只有宫人们才会有这般不体面的死法。 楚氏闻言,整个人便拼了命挣扎起来,只是半点扭不开宫人的钳制,被远远拖了下去。 夜风微寒,裴玄祁立于原处,冲蕴玉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蕴玉抬眸,反应过来裴玄祁是要她上自己的御辇。 见蕴玉怔愣,裴玄祁无奈一叹,亲自将人抱起上了御辇。 瞧着前方蜿蜒的宫灯,蕴玉有些沉闷道:“圣上不问问,方才妾的那些话,都是何意?” 裴玄祁轻笑一声:“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信。”
第131章 双胎楚氏之事过后,裴玄…… 楚氏之事过后,裴玄祁便像突然惊觉了什么一般,对蕴玉这头愈发紧张了起来。 自那日起,乾盛殿的试菜宫人约有半数调往了风华阁,不论是饮食、起居、甚至哪怕她不过换身衣裳,都要经三人验视、五人把守。 风华阁瞬间便成了宫中最为要紧的地方,人人小心翼翼地围着转,就连裴玄祁自己也时不时地过来守上半日,仿佛蕴玉肚子怀的不是孩子 ,而是整个大盛的宝藏。 六月初,白术例行诊脉时眉头一挑,掀了掀眼皮道:“娘娘这胎像,瞧着不止一子。” 闻言,殿中顿时静了。 裴玄祁怔然与蕴玉对视一眼,扭过头问白术道:“你说什么?” 白术勾唇,当即跪下道:“恭喜圣上,娘娘腹中,乃是双胎。” 裴玄祁愣了一瞬,随即大笑出声,拉起蕴玉的手不住抚着,目光炽热得仿佛要将人烫穿:“双生贵子,双生贵子...好、好得很。” 说着,裴玄祁直勾勾盯着蕴玉,直将人看的面色羞红。 得知蕴玉怀的乃是双胎,裴玄祁连发数道诏令,硬是将钟乐之从秋麓山又召了回来,命他日日盯着蕴玉的胎,不得有半点差错。 到了八月,临近产期,众人更是紧张,恨不得日日都宿在风华阁不走。 建京的夏日一向热的要命,整个皇宫都像炖在锅里头,可风华阁里却凉丝丝的,帘栊挂着冰绢,地砖下铺着冰块,就连窗台上摆的瓜果都清爽透凉。 蕴玉倚在美人榻上,任由藏珠和青梧一左一右替她摇着扇子。 她侧眸望向殿中的几人,忍不住问道:“你们都没有旁的事儿了吗?” 林承徽正嚼着一块凉瓜,慢吞吞咽下去才道:“眼下,好好盯着你,就是我们最要紧的事。” 她对面,钟乐之蹲在一边翻牌,半天打不出一张来。 林承徽一皱眉,扯着嗓子催:“你倒是快些打,再这么慢,我就叫潮音换你了!” 钟乐之一边哀叹一边扔出一张八筒,扭头幽怨冲蕴玉道:“我倒也不想待在这儿,可你得问问你家圣上允不允许我回山啊。” “那小古板说,要是你这胎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问题,他就把我的秋麓山炸了。” 天菩萨,他是医术好不错,可这女人生孩子的事儿,那得找产婆啊。 说话间,白术已悄悄伸手,从他面前摸走一张牌,正色道:“你怎么少张牌。” 林承徽一怔,登时扑过去仔细数牌:“好啊你个钟乐之,敢偷奸耍滑?赔钱赔钱!” “怎么可能!”钟乐之眸子一瞪,当即便反应过来:“好哇你个白术,定是你耍诈!” 话音未落,林承徽伸手一捞,便将他面前那叠铜板顺走。 钟乐之气得拍大腿:“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 蕴玉看着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胡闹,不禁笑了,顺手拿起一块桌案上的瓜,刚欲送入口,却被藏珠一把拦下。 “娘娘,不能吃凉瓜。”藏珠笑吟吟地劝:“钟太医说了,一点都不成。” 这凉瓜乃是外地所产,运回来时早就不新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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