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和元氏对视一眼,都没反应过来。 元氏问:“哪个姚家?” 管家回道:“商贾姚家,姚记菊花酒就是他们家所出。” 元氏心一沉。 莫不是欠了人家酒钱? 听说那菊花酒贵得吓死人。 姚百万亲自登门,备以厚礼,请的是南州出了名的媒婆佟妈妈。 听闻佟妈妈长着三寸不烂之舌,就没有她说不成的亲事。 当然,那是在沈家之前。 就去年,元氏请她替沈怀谦相看过姑娘。 她的媒婆生涯,也因此遭遇了重创。 别说门当户对了,就是低娶匠籍人家的女儿,一听说是‘纨绔三浪’之首,有些也气到要放狗咬人。 都知道那是个无底洞。 是个架着士族招牌的火坑。 谁愿意白白送个女儿去给人家当柴火使。 为此,她名声大损,请她说媒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次姚家许以重金。 加之是沈家,佟妈妈还是有点底气的。 她但也清楚,士农工商,一头一尾,所隔的门弟之差,绝不是横渡一条烟柳河那么简单的。 大户人家规矩多。 一般外男进不得内院,当然,主要还是身份低贱,没资格。 沈家再怎样,老夫人和如今掌家的大夫人元氏,也是做过侯府主母的。 当官的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儿,商贾之辈,连仰望都是一种冒犯。 因而,姚百万被拦在了高高的门槛之外。 见状,佟妈妈心里那点底气,瞬间消失殆尽。 果然,她刚说明来意,老夫人和元氏就双双变了脸色。 老夫人忍着想叫人给轰出去的冲动,冷道:“佟妈妈竟如此看轻我沈家,连商贾人家的女儿都敢来说了吗?” 元氏绞紧了手帕,眉目间同样含着愠怒。 沈怀谦眼看就到及冠之年。 他的婚事,她当然是着急的。 可家道中落,不肖子又不争气。 今日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明日又为了个歌伎与别人大打出手,后日里又在赌坊输个精光,还被人扒了外衣给扔到大街上过… 如此荒唐行径,门当户对的好人家,避之不及。 俯娶,又拉不下颜面。 这么一拖,就拖到了越来越没得选的地步。 可再没得选,也不可能是商贾之家。 佟妈妈保持着职业微笑,死马当成活马医,爽声朗朗道:“老夫人息怒,姚家是商贾人家不假,门第确实是低贱了些,可那姚家女却是个能干的,样貌更是不差。如若不然,老身何必来讨人嫌。” 她顿了顿,昧着良心又说:“谦哥儿如今是贪玩了些,但要我说,也就是年轻气盛,交友不慎,误入歧途而已。等成了亲,有个人管着束着,心性若能扭转过来,定能一飞冲天!不到十岁就中秀才的人,怎可能是凡夫俗子。” 老夫人面色稍稍好看了些。 谁不希望是这样呢? 是她们不想他成亲吗? 佟妈妈再接再厉,直接抛出诱饵。 “姚家许诺,如若两家结亲,沈家的账他们来平,而且愿意给出这个数的嫁妆。” 佟妈妈竖起一根食指。 元氏扯扯唇,讥诮道:“区区一千两,也好意思说。” 虽说大户人家嫁女,顶多也就是这个数。 可高攀,就该有高攀的态度。 佟妈妈晃晃手指头,“不不不,是一万两,且只是压箱钱。” 也就是说,不包含金银首饰和其它陪嫁物件儿。 真金白银一万两,就已经够买下沈家祖宅了。 要知道,姚家如今住的三进院,顶多三五百两。 南岸再寸金寸土,沈家祖宅再大再气派,也就值个万两。 甚至有人落井下石,搭口就给六千两。 元氏手心冒汗,喃喃道:“姚家这么有钱吗?”
第6章 沈狗屎谦 “这算什么…” 佟妈妈眼瞧着有戏,继续加码:“姚家经商,来钱容易,只要姚家不倒,相当于就是个取之不尽的财库。那姚家女貌美聪慧,更是个经商理财的好手,娶她管家,沈家还愁什么生计呢?有了钱,沈家子孙的仕途之路,不也就打开了吗?待到平步青云时,谁人还敢乱嚼舌根。” 元氏双手再次握紧,狠狠心动。 作为掌家人,沈家当下的困境,没人比她更清楚。 眼下就一条路——卖祖宅。 就算能卖万两,目前已知的欠债,已近千两之多。 举家上下,几十口人,至少得买个三进院吧? 这都是小事。 往后呢? 总得想办法生活吧? 要么租田地务农,要么租良铺做点什么营生…且不说脸面不脸面的了,放眼沈家,谁有能耐出这个头? 否则,沈家又怎到得了今天? 士族三代之内,若无人入仕,或有人道德败坏,降为二等庶民,再细分户籍。 到时,务农归农籍,经商归商籍。 照谦哥儿如今的脾性,怕是等不到三代了。 弄不好,在她这里,就得尝尝身份低贱被人轻视的滋味儿。 但这不是元氏能决定的。 家是她在掌,可在这种大事上,作主的仍是老夫人。 且,谦哥儿毕竟是自己亲儿子。 以这样的方式,低娶商贾女,和卖儿子有什么区别? 元氏心有激动,更有纠结,复杂的目光望向老夫人。 元氏心里那些弯弯道道,又何尝不是老夫人的心中所想。 沈家要想活过来,除非有子孙入仕。 眼下,最有希望的谦哥儿,已然是废了。 其他几个,要么年纪小,要么不是读书的料。 已逝沈家大郎屋里,常姨娘所出的谨哥儿倒是有点希望… 奈何沈家现在存活都难,哪有余钱请名师指导。 若真能与姚家结亲,所有问题倒是能迎难而解。 除了门第,这桩婚事简直就是天降馅饼。 可偏偏这门第,是世家最看重的脸面。 说句自私的。 她都活到这把年纪,半截身子都进棺材的人了,何必背负败坏沈家门楣的罪名去见沈家列祖列宗呢? 可祖宅一卖,沈家哪还有门楣可言? 老夫人左右为难,寡瘦的脸上,生出几分难言的悲戚。 佟妈妈给足了她们思量的时间,正欲再加把火,管家急匆匆来报。 “老夫人,大夫人,不好了!” “谦哥儿被人押着讨债来了!” … 沈家大门外,姚百万等的百般无聊。 心里更是愤愤不平。 要不是形势所逼,什么高门大户,他才懒得来巴结呢。 商贾怎么了? 商贾就不是人了? 他姚百万好歹富甲一方,论财富,十个沈家也比不上他一个。 论聪明才智,沈家子弟,连珍珠的头发丝都比不了。 心烦间,有马车朝沈家驶来。 “催什么催!沈家在南州立足百年,还能跑了不成?” 马车停下,沈怀谦被人推搡着下车,嘴里骂骂咧咧。 “我给你们说,回头我定要找林妈妈好好说道说道,你们这般无礼,等于是砸群芳阁招牌。看谁以后还敢去!” 为首的账房先生一笑:“今非昔比,还望世子爷海涵。” 沈家要卖祖宅的消息传出,哪家不怕? 税赋越来越高,欠债的又个个是大爷,不到日子不结账。 就怕守到日子时,已经轮不到他们了。 群芳阁又有个大计划,正是用钱之际。 柿子当然是要先挑软的捏。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 软‘世子’沈怀谦脸黑如锅底,“你等在此候着,我去取行了吧!” 账房先生晃了晃空水壳,笑眯眯:“沈家门槛高,世子爷若一去不复返,我等贱民可进不去。” 他看了眼柏仲,“就有劳小哥儿跑一趟吧。” 柏仲看着沈怀谦,又看一眼沈家大门。 他怕自己进去后也出不来。 直接就被老夫人乱棍打死。 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沈怀谦气不打一处来,在柏仲屁股上踹了下。 “还不快去!” 柏仲差点摔个狗吃屎,硬着头皮往里跑。 姚百万目睹这一切,心里有个小人儿在捶他胸口。 非常不幸。 他见过沈怀谦几次,目睹他丢脸的荒唐事,也不是第一次。 更不幸的是。 此人,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女婿。 他好好一个女儿,当宝一样养大的亮闪闪的珍珠,嫁给这种人,好比掉进了泥坑,不不不,应该是狗屎才对。 啊!!! 姚百万内心咆哮。 不甘,不愿。 只盼着沈家个个瞎了眼,个个心眼都被狗屎给糊住,不要同意这门婚事。 如此,珍珠也能死心。 往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吧,总比明知眼前有狗屎,还非得踩上去强吧。 突然,目光与‘狗屎’对上。 沈狗屎蹙着眉头,一肚子邪火,朝他问道:“你谁呀!站我沈家大门口做甚?” 姚百万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在下姚百万。” “什么百万千万的,我问你要做甚?” 沈怀谦横眉竖眼,一副就要咬人的模样。 来自阶层的压迫感,瞬间到达顶峰。 姚百万双膝不由发软,差点就要跪下时,去而复返的柏仲满头大汗道:“大夫人请各位进去说话。” 账房先生愣了下。 有点心虚,但都到这份上了,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账房先生硬着头皮道:“那就请世子爷带路吧。” 沈怀谦冷哼,迈着长腿上了台阶,再没看姚百万一眼。 姚百万长松一口气。 几个呼吸后,里面又有人跑出来。 听意思,像是有人晕了过去,要请大夫。 其实是,得知沈怀谦被人押着回来取银,老夫人急火攻心,当场就晕了过去。 沈府一时兵荒马乱,佟妈妈忙退出,经过长廊时,与沈怀谦擦身而过。 要说与姚家女倒是郎才女貌,奈何门第实在差的远。 再者,这位‘世子爷’实属是有点烂过头了。 即便是说成了,即便是姚家高攀,佟妈妈也觉得良心有点痛。 有种把良家女往火坑里推的罪恶感。 那笔丰厚的谢礼,怕是赚不到了。 佟妈妈轻叹一声,像丢了万金似的,良心不疼,心疼。 出门与姚百万一碰头,她措辞还没组织好,姚百万就慌不迭的道:“走走走,算了算了,咱高攀不起,咱不费那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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