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雾晕乎乎地想,露宿街头也没什么不好,惬意大过落魄,特定的人就是浪漫本身,可嘴上还是小声辩驳:“我又没醉到那种程度……” 程则逾懒得跟醉鬼计较,笑意翘在唇边:“是是是,怪我私自把我们音音公主拐回家了。” “别乱叫。”庄雾埋下脑袋,耳尖染上热意,几乎是想到什么问什么,“那其他人喝醉了,你也会带她回家吗?” “不会。”程则逾回答得很干脆。 “为什么?” 程则逾似乎轻笑了下,“因为其他人不是你。” 空间静谧,很难分散注意力。他讲话时声带微颤,喉结会跟着动,像是冷白脖颈上一座游离的冰岛。 庄雾视线恍惚地盯着那处,眼睫跟随冰山煽动,很想碰一碰,艰难思索着这句话中她所占的分量。 其他人不是她,那她具有唯一的偏向性吗? 她从没当过谁的唯一,乌云坠雨,重力般的诱惑力。 “在你心里,我很特别吗?” “当然。”程则逾没犹豫,也没等她追问,慢悠悠地细数道,“特别挑食,特别嘴硬,特别好骗,特别爱较真。” 庄雾吸了下鼻子,听起来都很没劲,很寡淡,没有一条是值得被偏爱的特质。 情绪沉甸甸地往下落,电梯内好似在下雨。下一刻,她听到程则逾懒洋洋地补充着:“还特别善良,特别聪明,特别招人。” 独一无二的存在,万里挑一的漂亮。 庄雾将信将疑地确认:“真的吗?” “夸你还得发誓啊。”程则逾故作惊讶,扯唇笑了下,用接近宠溺的口吻说,“公主就是娇。” 电梯停在正一楼,门打开,凉风迫不及待地搭乘,同时进来的还有一对男女。 程则逾背着人,脚尖勾住行李箱,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 几句话的份量,心再次被稳稳托起,庄雾耳边已经听不到其他,也不在意任何人,心想喜欢当真这么神奇,像随时可变的天气。 片刻后,她又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回来就去找我?” 程则逾侧了下脸,气息凑近:“因为有人想见我。” “是我吗?” 进来的人穿着情侣同款家居服,按完十四层,装作不经意地窥看他们一眼,然后站到后方角落的位置,依偎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电梯重新平稳上行。 问题被打断,庄雾转瞬便忘了,借着明亮的顶灯,细细描摹起近在咫尺的侧脸,鼻梁高挺,发梢随意散落额前,在下眼睑落拓出一片夜海,水雾翻涌,有种别样的颓靡。 庄雾眨了下眼,即想即问:“程则逾,你是不是很累啊?” 深夜出差回来,顶着疲累当司机,背了个麻烦回家。 程则逾一时没回答,他淡淡掀起眼皮,扫了眼跳动的数字,又很快移向金属镜面。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来自后方的视线迅速躲开。 程则逾旁若无人地笑了:“见你怎么会累。” 没等庄雾反应,又学着她的腔调,说:“你能不能每天都喝醉啊?” 庄雾愣了好半天,才问:“为什么?” 程则逾散漫地勾了下唇:“话很多,特可爱。” 安静三秒,庄雾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你喜欢吗?” 话落,程则逾反问她:“你觉得呢?” 庄雾声音低下去,听起来很苦恼:“我不知道,你从来没说过,你很难猜。” 密闭空间内,空气开始凝结,连角落的低语都消失了。 或许是重要的问题,庄雾顾不上等待,在醉意里沉沉浮浮,伸手碰了下程则逾的喉结,仿佛它动一下,便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程则逾偏了下头,躲开她的手,声音明显哑下去:“别乱摸。” 后方传来阵阵轻咳,有点刻意,叮声响起,电梯恰好抵达十楼。 程则逾目视前方,推着行李箱走出去,无视掉门再次闭合前的窃窃私语。左转后,在自家门前站定,他微微低头,用指腹唤醒密码系统。 “滴滴”两声过后,庄雾闭着眼,自言自语念叨:“110800。” 程则逾按下门把手,将箱子随意推到一边,边换鞋边逗她:“来了一次,就记得这么清楚?” “是你的生日吗?”庄雾迷迷糊糊地问。 程则逾嗯了声:“记得保密。” “我会记得的。” 程则逾只当她是醉话,径直进了主卧,把人安放到床上,倾身扯来被子盖好。 或许是床过于柔软,庄雾彻底挡不住困意,放纵专属于程则逾的气味,铺天盖地侵袭。 意识将沉之际,她下意识抓住程则逾的手臂,轻声问他:“我明天睁开眼,还可以看到你吗?” 程则逾反牵起她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太细太柔软。然后塞进被子里,俯身压低声音,“这是我家,你说呢。” 有他这句话,庄雾开始胡乱提要求:“那我想喝醒酒汤,也可以吗?” “我考虑一下。” 话音戛然而止,有人在陌生领域沉沉睡去,不带一点戒心。 程则逾坐在床边,静默注视片刻后,轻叹了口气。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脸颊轻软地贴在他的枕面上。浅黄夜灯的笼罩下,陷入沉睡的人连睫毛都清冷垂怜,高不可攀。 窗帘没拉紧,月色从缝隙间漏进来,幻化成潜入的小偷,一声不响地窥探。 庄雾皱了下眉,程则逾便抬起手,轻轻拂开她脸上碍事的发丝,指尖在鼻尖刮蹭了下,对着醉鬼自说自话。 “很难猜吗?”他有点无奈。 “还要多明显啊,庄音音。” 这天晚上,庄雾做了个梦。 她梦见程则逾背着她,走在校园的萧瑟小道上。初冬的冷空气无孔不入,她缩进宽大的黑色羽绒里,汲取着蓬勃热量,迷迷糊糊地问他冷不冷。 身下的步伐没停,每步都走得极缓慢,他对于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反倒让她冷了就抱紧。 热烘烘的脊背温度,庄雾听话收紧,那条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底。没人想走到底。 再睁开眼,入目是整洁的桌面,以及乳白色的香薰蜡烛。 房间内很安静,窗帘紧闭,声音和自然光都透不进来。庄雾翻了个身,对着陌生的天花板发呆醒神。 脑袋木木的,太阳穴不规律地跳动,刺激神经性的痛感。半晌后她才记起,自己现在在程则逾家里,空气中处处充斥着男主人的味道,这是他的卧室吗? 庄雾眼睛缓慢转动。床品是很简洁的纯白色,房间内家具不多,每件都随意到独具特色。 她抓住被子边缘,忽而拉过头顶,让气味覆盖得更彻底,随即,喉间艰难吞咽了下,严重缺水的干涩感后知后觉泛上来。 庄雾坐起身,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针织衫,唯有腰上多了些褶皱。她小心翼翼地下床,发现床边空荡荡,她昨晚的鞋也不在,只能光脚踩在地板上。 门打开一条缝,隐隐有声响传进来。 庄雾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路过两扇紧闭的房门,在走廊尽头转弯后,视野蓦地开阔,视线越过客厅,一眼捕捉到开放式厨房前的高大身影。 程则逾穿了宽松长T和运动裤,居家又自在,他背对着庄雾,斜斜倚在窗边,一身的懒痞劲儿。不知几时的日光照进来,打在他发梢和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柔焦感。 而他本人全然不在意,被光抚摸,尘埃降落,正一手举着手机,好像在跟谁讲电话。 “我就喜欢在她这儿耗……”他笑音散漫,“不就让你送了几天早餐……至于吗?” 距离限制,庄雾听得断断续续,鬼使神差地往前走了几步。 尘埃轻飘飘地浮动,眼前的画面过于赏心悦目。 程则逾低着头,随意翻看着一本牛皮本,动作算不上轻柔,“你这鬼画符菜谱谁看得懂?” “倒数第二个调味料是什么?” “不记得了?”他冷笑一声。 “餐厅离倒闭不远了吧。” …… 庄雾这才发现厨房正煮着东西,程则逾动作娴熟地放调料,顺便拧掉阀门,再拿起勺子搅拌,对着手机那头,没什么情绪地说:“废物,挂了。” 话音刚落,客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下意识转身去看,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庄雾的注视里。 锅里有什么在沸腾,缈缈白雾接连上升,不断吞没掉阳光因子。有半分钟的暂停时间,他们谁也没动,伫立在原地,安静对视。 片刻后,厨房那边的空气先开始流动。 程则逾目光躲闪了下,轻咳两声,少见的紧张一闪而过,随口问她:“什么时候醒的?” 手机还在响,庄雾走过去,拿起来看,是雎静打来的电话。 只是还没等她接起来就挂断了,一如既往的没耐心。屏幕跳回主页面,上面显示上午八点十分。她的生物钟失灵了。 “刚刚。”庄雾垂下眼看手机,淡淡回道。 程则逾哦了声,像是松了口气:“冬瓜海带汤还喝吗?” 庄雾怔了下:“什么?” 目光相接,程则逾轻啧一声,朝她勾勾手,下巴示意她在餐桌那儿等,随即关掉火,盛了半碗汤出来。 庄雾拉开椅子坐下,将注意力放在新鲜出炉的汤上,上面浮着一层淡淡油光,冬瓜和海带交缠沉淀,这碗汤卖相颇好,香味也很快传到鼻尖,肆意地勾她味蕾。 没刷牙,加上喉咙冒烟,庄雾眼下实在没胃口,她稍稍抬了下眼,疑惑地看向程则逾,无声询问这碗汤的因源。 程则逾顿时了然,双手撑在餐桌上,上半身缓缓前倾,对上她的眼神直白又暧昧:“某人说的,想睁开眼就看到我,还撒娇说要喝醒酒汤。” 茫然落在眼底,又转瞬即逝,庄雾迟疑道:“我说的?” “怎么——”程则逾挑眉,刻意放慢语速,“酒醒了翻脸不认账?” “不是……” 程则逾伸手,在她发顶揉了下:“那就乖乖喝。” 这会儿,他才看到庄雾光着脚,转身去玄关拿了双拖鞋,崭新的灰色,只是比他脚上的小很多。然后去而复返,弯腰把鞋放在她脚边,“穿上。” 等直起身,发现庄雾寂然不动,没喝汤也没穿鞋,目光定定地垂在桌面上,心不在焉地想些什么。 程则逾松弛地靠在她身旁,从没有规规矩矩那一说。 他眼皮微耷,指尖在庄雾面前敲了两下,提醒道:“汤要冷掉了,发什么呆?” 庄雾放下手,膝盖上的指尖蜷缩了下:“程则逾。” “在呢。” 她没作停顿:“如果我说,我想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你呢。” 怔顿良久,程则逾表情难得僵住,那点游刃有余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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