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带走任何人,没留下任何痛。 若是哪天严晴风光无限的归国,在舞台谢幕,得意舒快的同众人聊起以前时,要是提起了他,少不得夸赞他的大方。 他应她离开,可是半分迟疑都没有的果断。 但是最好别谢他,若不是曾经越野车里大放厥词,他大概免不了一番纠缠,但想想,要是最后落到和他一起躺在这陋巷角落的地面上等死,又觉得还是赚了。 多谢好大哥,让他能将自己的心思瞒得死紧。 要不是躺在这里冷雨拍面,鲜血从肺里一口口往外倒吐,漫无目的回忆过往人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他把自己都快骗了。 严晴,我有些想你。 只是有些。 多了,就想变坏,后悔当初没拦你。
第80章 第80步 楼屿没再说守着五金店沉闷无聊的那几年, 因为严晴背对着他,已经不说话很久了,肩膀轻颤, 他静下声来。 沉默的房间, 几不可闻的哽咽暴露。 楼屿按她肩膀, 把人搂过来。 严晴泪流满面, 闭着眼的细黑长睫上沾满了泪水,像秋天枯黄摇曳的荷叶上颤抖的蜻蜓,薄如蝉翼的翅膀在他心口掀起飓风。 他把人搂进怀里,无奈的笑, 手轻轻拍她后背。 严晴推开他的手,转身又朝向了墙。 楼屿望着她后背, 贴过去拢住她,玩笑道:“这么心疼我啊。” 没想到这句话引得严晴忽然坐起,指着门说:“你出去,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楼屿失笑,握住她发颤的手, “怎么了?” 他把她的脸转过来,看着泪如雨下的严晴,想起她最近低迷的情绪,原本以为她是气恼他回楼家,现在发现远不止于此。 严晴泪眼朦胧的望着楼屿,想到他刚才说的话,有巨大铅石压在心口让她喘不过来气,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念及他后背的伤,胃里像是有一千根银针扎来扎去, 酸涩、疼痛、烦恼、暴躁,她头疼欲裂,如蓄积的洪水无处释放。 “楼屿,我是不是该理解你?我应该理解你。”她抓着他的手指发白,额边青筋涨了起来,声音沙哑飘摇,“可是我一想到我们的孩子变成一滩血水,最后被人用抹布随意的擦走了,我就好痛啊。” 楼屿瞳孔猛的一缩,这是从医院到现在,他们一直默契避着,不知如何开口的话题。 他声线忽然就哑到像磨进了沙子,吐出来的每个字都擦过嗓子泛起哽咽的疼痛。 “孩子……怎么没了?” 严晴眼眶晕红一片,无助地看着他。 * 严晴发现生理期推迟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来到柏林,她饮食不规律,作息混乱,每天除了跳舞就是跳舞,身体状况愈发差劲,月经晚来也不意外。 只是她这样想着,又端到嘴边的冷咖啡却没喝下去。 柏林的初春又冷又干,偶尔还会下雪,她顶着透骨寒风去街上买验孕棒,走进厕所的时候,她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分开那天,新年的鞭炮在耳边喧闹着,东西用完了,两人动情相拥的吻着,在千家万户的喜悦团圆中,像两个孤舟紧紧的产生了连接,不舍分开。 他们气喘吁吁,都有些失神,已经晚了。 楼屿抱歉的啄吻她,严晴摇头,抽身去拿纸。 她说会吃药,然而初到柏林处处碰壁,语言的困难和水土的不服以及舞蹈上的打击,已经让她浑浑噩噩艰难生存,这件事被忙于求生的她忘在了脑后。 她盯着浸泡中的验孕棒,极其平静的想着楼屿消失有多久了。 他真的没有死缠烂打,他只是…… 再也没出现过。 德林回国最快的那趟也要11个小时,回去的机票是她近一年的生活费。她不可能回去找他,就像她人生地不熟的走在柏林街头,异域的面孔,再也看不见那张熟悉的潇洒浪荡的脸。 结果出来,上面并无反应。 她看了几秒钟,把东西扔进厕所,转身就又进了训练室。 来德国一个多月,她终于有了一个演出的机会,国人瞧她的眼神好整以暇里带着轻佻,外国舞者审视她的眼神里带着藏不住的蔑视,严晴总是沉默的穿过这些视线,一个人在空旷安静的舞蹈室里训练,脚趾磨破,脚后跟出血,这反而让她快意潇洒的大笑出来。 严晴是周围人眼中的疯子,她只是受够了大山沉默无言的注视,来到德国,她势必要站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成为那个最精彩的。 仅仅两个月,她就脱颖而出了,从一个交换生,成为一个压轴出场,赢得全场雷鸣掌声的舞者。 那时,严晴不知观众的角落里站着谁,不知台下中间的位置坐着德国最顶尖的舞者。 她只是完成了一场精彩表演,完美谢幕,她看向中间最亮的那盏聚光灯,像看到了自家老头:看,我跳的还不错吧。 下了舞台,众人看她的眼神又变了,惊艳、嫉妒、艳羡、复杂,疲倦的严晴无意琢磨周围人的情绪,她像是被抽去了一根骨头,浑身发疼,高强度训练已经酸软无力的身体有更尖锐的痛意刺出来。 她毫无知觉,只听舞美设计师惊声尖叫,瞪大了眼看向她站着的地面。 严晴迟钝地低头,身体僵硬的像许久没抹机油的失修机器,看着在她银色的裙摆边绽放的鲜艳红色,怔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地上的血是什么,从双腿流下的温热湿意又是什么。 她只是木讷抬头,对设计师笑了下,投去安抚的表情,“没什么,是我太累,身体都在发脾气了。” 设计师惊恐悲伤地看她,眼见这个原本今夜该享受所有鲜花与掌声,今夜过后便会成为柏林舞蹈界被人津津乐道的天才女孩砰的向后倒去,直愣愣像一个被锯刀砍伐的大树,轰的砸在地面,溅起鲜血,美丽裙摆晕染的鲜红更加触目惊心。 严晴醒来的时候,长久没有回神,静静望着冷白的天花板,想自己应该是昏睡了好久,以致于肉|体的酸疼都缓了许多,身体却还是像有块东西被抽走了,压得她沉在水中,呼吸困难,浑身冰冷,颤抖的金鱼,也会在水里溺毙。 医生目光怜惜,她用还不熟练的德语,艰难的理解着“流产”、“照顾”、“护理”等词汇,等病房终于又静下来的时候,她呆呆地望着输液瓶低落的水珠,那药水输到身体里,却填不满她铺天盖地的空虚,无力又疲倦,累的只想暗无天日的睡一觉。 她轻嘲,自己竟然也有提不起斗志的时候。 只会盯着某处发呆,像在想什么,又什么都没想。 护士为难地说着后续缴费,严晴僵了片刻,纳罕自己何时还有了伤春悲秋的心思,她该想想这钱又该怎么交上。等人走后,她想起身收拾东西,没必要在医院调理,走回学校,把自己扔到床上,饿了吃饭,困了睡觉,熬个几天,一切都会好的。 她撑着想要坐起来,颤抖的手早已撑不起沉重的身体,她被重重扔回床上,砰的响声,地心引力拽下僵硬沉重的尸体。 她气喘吁吁,胸口起起伏伏,最后也只能咬着发白的嘴唇瞪着天花板。 她发现自己最多能拿起手机打发时间的时候,在无意识时,手指已经点进了和楼屿的聊天框。 聊天界面干干净净,在她犹豫着没有删除账号却清空的界面,两个人的号干净的比大街上扫码送礼物加的微信号还空白。两个多月没有联系了,这个时候发消息会不会不太好,她要对他说什么,病了?没钱了? 还是……我们有个孩子短暂出现过…… 为什么他能消失的这么彻底与干净,她有蛮不讲理的无端怨怼与责怪,她放手是为了跳舞,是为了跨过悬殊沟壑,是她要有自己有底气与平等的同他站在一处,她不要任何人说是她高攀。 他不配,任何人都不配,她不高攀任何人,什么事也不能让她放弃舞蹈。 他分明可以来寻她,等她成功的那天,从支持的幕后走到身前,为她献上一束花,轻笑着的说我早就知道你可以。 为什么她说走,他再也不见了。 她需要他,此时此刻,真的需要。 柏林的春天太冷了,就连杯子,都冷硬的像一块钢板压在身上。 发白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许久,最后移开,转到了搜索框。 她说的分开,又何必再去搅扰他,只是躺在异国他乡的病床上,铺天盖地的孤单涌过来,单是获取他的一些信息,都能让她像沙漠流浪很久随时快要渴死的人寻到绿洲般欣喜若狂。 老头死了,爸妈不管,相伴了十几年的竹马有了更想陪伴的女孩,若不是在草原遇见了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牵绊,除了舞蹈还有什么。 她想着他,病恹恹的脸上荡起笑来,又在看清搜索框蹦出来的消息时,僵在了嘴边,脸色瞬间没了血色,颤抖瞳孔的看着页面。 “楼家小公子与汪家千金喜结连理”的标题,她白着脸反反复复读了几十遍,疑心自己学了德语把汉字都丢了。 喜结连理……是什么? 她想到头疼欲裂,脑袋几乎爆炸,在最后一瓶药也输完,血回流刺痛传来,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她连一瓶静脉滴注都快付不起了,所以和楼屿,她没办法喜结,自然也该断了联系。 她,还是一个人。 傅州瑞为一个中国女孩的舞蹈惊艳时,想起了他那二分之一的中国血统,竟然生起了一分挂怀。她那蓬勃的爆发力、鲜活灵动的身姿,让他惊讶于自己竟然在学校举办的一场表演中看到了这样一个卓绝郎朗的舞者,如果不是舞蹈系院长是他旧时的一个朋友,他绝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然而女孩的表演让他血液都沸腾起来,久违的惊艳让他直起腰,一直看到女孩消失在幕布后。 那晚过后,他的心跳一直在为最后落幕时定格在视网膜的那只翩跹蝴蝶疯狂躁动,辗转难眠,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站在病房门口,傅州瑞生起了几分失望,像是看到一个天才还未升起便已陨落,目光透过玻璃窗望向冰冷安静的病房,神情黯然想要离开。 忽然,病房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痛哭,像是一段慷慨激昂的舞蹈乐响起,锵锵锵中舞者漂亮跳跃优美转身,动人舞姿在暗蓝色光线里跃出柔软弧度,尖锐潮湿的美丽,惊心动魄。 女孩狠狠的拍打着胸口,声嘶力竭,恸哭不止,彻底的嚎啕让他好像通过密封的五彩斑斓的玻璃窗花,瞥见了里面围困已久,几乎快要丧失呼吸的蝴蝶凶狠拍打着玻璃,用她纤薄美丽的翅膀不断撞击冷硬炫目的花窗拼死一搏,死亡的哀悼,生的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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