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反正你将香烟匣子借我用便是。” “那师姐,你能带我一块去吗?” 阿檀思考片刻:“行,现在就走。” 两人没丝毫迟疑,很快走街拐巷到了都正街上,阿檀伪装成香烟小贩和寅时倚靠在谢公馆门前的石狮旁抖腿。 过了半时辰,寅时抖得腿酸:“师姐,咱在这里抖腿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啊?” “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那咱们抖着干嘛?” “也可以不抖,但我习惯想办法的时候抖一抖。” 寅时“哦”了一声,停止抖腿:“师姐,你在干嘛?” “我在想办法啊。” “啊,师姐,所以你抖了半天,还没想出办法呢。” “别急,还在努力,不然我抖这么起劲干吗。” 寅时:…… 两人悄声密谋时,听到身后大门吱呀一声像是开了,阿檀回了头,看到紧闭的大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两人,一个灰色长衫,一个藏蓝道袍。 “贫道今日开坛做法,已将贵府二太太身上邪祟之气除尽,然那血玉牌之中尚有残留,我元气大伤,一时无法除尽。” 灰色长衫急了:“道长,那得除尽啊,我家明日就要设宴待客,这要是……” “陈管家,莫着急,且听我讲。” 阿檀竖起耳朵细听,只听到藏蓝道袍接着说道:“血玉牌已经被我封入密坛贴满符咒,你将之放置在西北角落,莫让任何人靠近,记住,坛子万万不可打开,等十日后我恢复元气,再来你府中除尽祟物。” 灰色长衫连连点头,往藏蓝道袍手中塞入财物:“多谢道长,我这就去禀告我家太太。” 一个进门一个离开,阿檀和寅时才从石狮后探出头来。 “寅时,师姐想出办法了。” “什么办法?” “明日谢家不是设宴吗?到时候人多眼杂,咱俩混进去。” “师姐,咱混进去干吗?” “我想要把那道士封的坛子偷出来。” “啊?”寅时稚嫩小脸写着疑惑,“可是,偷那坛子干吗?” 阿檀灵动眼眸转了转,曲起手指弹了下寅时的脑门开始忽悠:“笨啊,咱俩为什么是师姐弟?” “因为……因为都拜了师父做师父。” “咱师父是干吗的?” “师父是道士啊。” “那坛子里封的是什么?” “什么血玉牌,什么邪祟?” “对,我想偷出来,然后给除了。” “这师父又不在,你我也不会做法事啊,再再再……再说了,谢家又没给咱银钱,我们管那闲事干吗?” “我有疑惑未解,你别多问,明日听我的就是。” 寅时虽不理解,但他依旧坚定跟随阿檀:“好,师姐,我听你的。” 阿檀摸了摸他的头:“乖,等这事成,师姐带你去乾元宫吃猪血蹄花。” 寅时嘴馋,一听蹄花眼都亮了:“师姐,你说真的?” “那还能有假?” “行,成交!” 谢公馆外,师姐弟达成共识气氛愉快,可这谢公馆里的人,却是面色凝重又阴沉。 传言被恶鬼缠身的谢二太太方慧荣正站在木窗前,她身穿旗袍,颜色素净,更衬得脸颊没有血色。 方慧荣咳嗽了几声,看着花园里,陈管家小心翼翼端起刚被做法封印的密坛往西北角落走去。 佣人章儿端着饭食走进来:“二太太,我又将饭菜热了热,您来吃些吧。” 方慧荣形容憔悴,摆了摆手。 “章儿,你说我都能逃过这一劫吗?” “太太您莫要担忧,今日云麓观的大师已经做法驱邪,您往后定能睡安稳觉,病也会慢慢好起来的。”章儿忙放下饭食过来给方慧荣披外套。 “哎,章儿,你不明白,不过不明白也好,不明白的人才能活得更长久,”方慧荣叹气完又问,“大爷在何处?” “大爷一早便带着春江出门了,说是去会友了。” 方慧荣嘲讽地笑了声:“哦,又去会友了,那大太太呢?” “大太太也一早出了门,今日礼拜六,大太太去北正街教堂里做礼拜了。” “做礼拜?恐怕是求主保佑她丑事……” 章儿提醒般的唤了她一声:“太太!” 方慧荣哼了声,又问:“二爷呢?” 章儿语塞许久,只说:“二爷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他的心定是还在太太这里的。” 方慧荣是个聪明人,她一下猜出:“他又去了苏曼罗那里,是不是?” 章儿将头垂得极低,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方慧荣笑了,语气带着浓郁的自嘲意味:“一个女人,娘家败落,丈夫不喜,生不出孩子,可真是活得悲哀。” “太太,您莫要多想。” “我没多想,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也不在乎了,我搬来这后院,搬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只希望能苟延残喘得久一些。” 章儿从来谢家就一直照顾方慧荣,两人感情甚笃,此刻看到她病容倦态胡言乱语,脸上也是显露心疼。 “太太,您又说胡话了。” 方慧荣置若罔闻,又问:“小姐那里有什么新鲜事?” 章儿顿了下,凑近方慧荣的耳边小声:“小姐与姑爷又吵架了。” “他俩哪天不吵架才真是稀奇事,只是别把祸水引我头上就行了。” “太太,今日法事已做,熬过这阵子,往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窗前风大,我扶您去床上休息。” 方慧荣昂头看向窗外的广袤天空,逐渐平静下来:“人前越富贵,人后越龌龊。” 她说了这么一句话,这才让章儿扶着去了床边。 许是邪祟已灭,抑或者是药到病缓,总之,方慧荣的食欲比之前好了许多,她小口小口,吃光了章儿端来的饭食,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 “章儿,端下去吧。” 章儿“欸”了一声:“太太,您好生休息着,我去厨房给您煎药。” 她说完出门去,端着方慧荣吃剩的残羹冷炙到厨房,迎面遇上了香芍。 香芍和章儿是姐妹俩,一同照顾二太太方慧荣,只不过香芍幼时发烧烧坏了,脑子不太灵光,因此姐姐章儿只让她做些粗活,细活是不会让她插手的。 香芍摇头晃脑摆着两个小辫子,一见章儿就念叨着:“四点煎药,七点喝药,四点煎药,七点喝药,章儿,四点煎药……” 自方慧荣生病,香芍和章儿便多了份活计——煎药,每日下午四点煎药,晚上七点端到二太太后院房中。 “我知道,四点了,该煎药了,香芍,你去把炉子生上。” 章儿放下餐盘,又转身去取药盅,姐妹俩为煎药一事忙活起来。 而这边的阿檀和寅时已经回到观音巷,刚准备进家中,只听身后有人唤她。 “阿檀!过来过来!” 阿檀转身,来人是桂花姨,她手里拿着根布卷尺往阿檀身上比划起来。 “桂花姨,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做身新衣裳,你文绣姨给我的块好料子,嘱咐我要给你做身好衣裙,转过来转过来,我量量你腰身。” 阿檀忙推阻:“不用,桂花姨,我有衣穿……” “哎呦,你这衣裳,灰的灰黑的黑,破破烂烂的,哪像个姑娘穿的?别动,我再量量!” “桂花姨,真不用,我马上要跟我外公去警察厅做事了,接触的只怕都是尸体,再好的衣服穿我身上也是糟蹋。” “那哪是糟蹋?”桂花姨不由分说,强行帮阿檀量好了尺寸,她语重心长,“女儿家大了,得有像样的衣裳,量好了,你回家去罢。” 阿檀看着桂花离开的身影,看了许久,她回到自己家中,打了盆水,洗净脸上污秽,荡漾水面变平静,上面也出现了她的面容,清丽不俗。 她扮男子,扮得自己都快信了,只有观音巷的人,还记着她原本身份,阿檀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推门进入屋内。 时间很快到了第二日。 宴会在晚上七点,六点不到,阿檀和寅时便到了谢公馆。 谢家敞开大门,管家仆人门口迎客,师姐弟猫在石狮子后很久,宾客进了一位,可是光天化日,两人没找着混进去的机会。 寅时拉了拉阿檀的衣袖:“师姐,我看不好混进去啊。” 阿檀紧盯不远处:“再等等。” 话音落下没多久,两辆小轿车一前一后,在谢公馆门前停下来。 片刻后,前一辆车门打开,只见落下黑色铮亮皮鞋,紧接着,车上下来一位男人。 男人西服笔挺,身躯凛凛,颀长挺拔,肃穆端正,五官之中,最让人难以忘记的便是那一双眼,深邃凛冽,孤傲如寒星,深沉如浓墨。 是他。 阿檀心中一咯噔,探出的头连忙缩了回去。 犹记得赴日本求学前,她曾经替拒婚的秀茵去相亲,相的正是这个从车上下来的男人,周钦之。 阿檀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绪后又探出头看了一眼,好家伙,她竟然看到林萧禾从后面的车里走了下来。 这,巧了不是?
第十章 周钦之刚下车,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周兄。” 林萧禾长腿几步上前来:“周兄,好久不见呐。” 周钦之侧目,淡声道:“林萧禾。” “周兄还记得我?” “大麓中学校友,怎会忘记?” “前几日就听闻你回长沙城了,一直没来得及登门拜访,没想到今日承堂设宴见着了你。” 周钦之单手插兜不置可否。 两人虽是同窗,却是点头之交,只是都与谢承堂相熟而已,并且这次回城,周钦之听了些关于林萧禾的言论,因此对他没了好印象。 他狭了狭眼眸:“你我关系又不熟稔,有何好见的?” “周兄这话就显得生分了,比起大麓中学校友,我与周兄分明有更深的关系呢,若是我那义妹秀茵还在,我和周兄便成了郎舅,那可是姻亲兄弟啊。”林萧禾笑意更深,从兜里掏出烟盒,“周兄,来支烟?” 周钦之推开林萧禾拿烟的手,冷声:“这话不对。” “哪里不对?” “若秀茵还在,你我如今应当已经做了仇人,烟我就不抽了。” 林萧禾一怔,随即收回烟大笑出声:“周兄定是听了城中的风言风语,误解了林某,我知晓,外面都传我林萧禾弑父夺权,其实并非如此,实际是我义父卧病在床,让我暂代商会会长之职。” “暂代?” “自然。” 周钦之轻笑:“可周某却听到你的人在到处寻林玉钿的下落,都找到上海去了?” 林萧禾将那支被周钦之拒掉的香烟塞回烟盒,语气惆怅:“玉钿是我义弟,我自然要寻回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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