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展开那张泛黄的信纸,只有几个大字。 一笔一画,写得郑重。 比起过去,年龄增长,阅历丰富,情感体验达标,按理来说她不会再因为某些小事而情绪上头,一下红了眼眶。 她不愿意承认这是某种因物件而触发情绪产生的触动,只能接受是被气的。于是抬起头,眨了眨眼,要把那几滴差点冒出眼眶的泪收了回去。 小空间里,响起她抽鼻子的声音,还有觉得烦躁的一声“啧”。 她带着信回办公室,同事见她满载而归,八卦着问她有什么新发现。 “没有啦。”她把信塞进包里,笑着说,“没有新发现,就是以前忘记带走的东西。” “什么东西呀?” 很多双眼睛立马看过来,她假装忙活手头的事情,不经意回答:“同班同学的告白。” “哇哦!”办公室里发出沸腾,女同事们眼冒爱心,男同事握拳挡住嘴角八卦的笑意。 有人接着问:“然后呢然后呢?” “没然后了呀,我那时候转走了。” “那你岂不是现在才知道他喜欢你咯?还是新发现嘛。” “不是,”傅集思摇头,神秘一笑,“其实我一直知道。” 大家激动拍桌,办公区域吵闹起来,像从前读书时,有一点和恋爱相关的风吹草动,班里就像炸了锅一样。 傅集思坐在办公桌前,耳边全是大家唏嘘“青春真好”“纯爱无敌”,但她一点都不觉得那时候的青春有多好多宝贵,她甚至希望没有这些冒起粉红泡泡的事可以讲,这样她就不用转学,不用去新环境,不用跟在关赫丽身边,听她一遍一遍数落“女孩当自强”。 * 陈感知接到电话时,有些意外。 点了软件上的保存按钮,起身出了办公室。 接起电话,他不说“喂”,叫了一声“集思”。 她问他忙吗,他说还可以。 “见一面吧。我在澎杨上班,澎杨中学的澎杨,五点钟下班,你来接我,可以吗?” 陈感知思考了一下工作进度,协商能不能改到六点,傅集思说可以,直接约了在plus见面。 说起来也好笑,陈感知竟然反问了一句:“plus?” “那天你们包场的小酒馆。” 他想起来了,笑说:“原来叫plus。” “那我们六点见?” “好。” 挂电话前,傅集思顺口一提:“对了,你的那些信,我收到了。” 本以为对话会留出一段空白供陈感知回想那些信里都写了什么,没想到他轻轻笑起来,“收到就好。” “那行吧,”傅集思说,“其他事我们见了面说。” 要挂电话前,陈感知又叫了她一声。 她重把手机贴回耳边:“啊?” “写信寄信已经过去很久了,年份不需要特地考究,如果内容你感兴趣,可以告诉我。” 傅集思云里雾里。“你在说什么啊?” “信,你看了吗?” “看是看了……” “那我的意思是,”陈感知停顿在这里,秉了口气,“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喜欢你这件事,没——” 电话被挂断了。 啪嗒—— 傅集思桌上一声巨响,专注做表格的老师们都循声看过来。她不好意思笑笑,说手滑,没注意手机就掉下来了。 老师们转回去,她附低身子贴近桌面,借电脑显示屏挡住了自己的脸,拍拍胸口,好像心有余悸。 陈感知疯了吧! 他一定是疯了! 在心里骂完这两句,傅集思才坐正了直起身来,路过去饮水机接水的同事见她这样,以为是身体不舒服,探了探她额头问:“傅老师,你发烧了?” “没有啊。”傅集思说。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 “哦!”她立马用两只手背捂住降温,“好像头是有点晕,没关系,不用管我!哈哈!”
第4章 五点半,坐在plus里,人还不算多。 经过包场那一回,嘉嘉已经提前预见自己即将顺风顺水的事业,而追根溯源,一切都要从傅集思生日那天走进这家店开始说起。 于是远远瞧见工作日还愿意光临的傅集思,嘉嘉赶紧推着她进了包厢,让她体验贵宾待遇。 傅集思说:“我约了人。” “谁啊?你妈回来了?还是别的朋友?我等会儿见到了帮你安排进去。” “不是,”她看着嘉嘉,眨了两下眼睛,“是陈感知。” “陈感知啊,”嘉嘉带着厨师帽,抱着手臂说,“陈感知是吧,我等下直接把他请进来。” 末了,又后知后觉:“啊?陈感知?那个和包场事件有关的陈感知?” 傅集思点点头。 “我说呢,工作日能请动你这尊大佛,不是你妈就是陈感知了吧!” “是我约的他。” 嘉嘉夸张捂嘴,颧骨跟着升天,“什么呀好集思,那天他送你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呀,怎么进展这么快?” “不要胡思乱想,”傅集思伸出手制止她思维发散,“我约他来是要就一件重要的事情达成一致。” 嘉嘉问:“有多重要?” 她手一挥,“去干活吧!你暂时不用知道。” * 六点,陈感知准时推开包厢门。 风衣被他挂在臂弯里,看起来显然像换过衣服才来的。他见到傅集思就笑了起来,竟然还像个光风霁月的少年。 能被风牵动发梢,被从头到脚的青春气团团围绕。 “我来迟了。”他说。 把这些虚伪的客套话收一收!傅集思在心里这么说着,手上推了菜单过去,“吃什么,你看看。” 他把菜单推回来,“你点吧,我都行。” 要她点,她就不客气地点了。点最辣的,最腥的,看上去最难以下咽的。 最后,她还点了两杯酒。 合上菜单,又从包里拿出那叠信封,起码有半个手掌这么厚,她放上桌面,推到了陈感知那边。 傅集思直入主题:“是这样的,这么久没见,想必你对我的印象也没那么深入了。这么多年,从升学到进入社会,我变得伶牙俐齿尖酸刻薄。今天收到你写的信很意外,你确实写了不少,也很遗憾当时的我没有收到,不过情有可原,这其中的缘由你知我知,我就不多做解释了。” 她端正坐好,看着陈感知:“这些信我只看过一封。现在你有一个机会可以收回这些信,那我也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以我尖酸刻薄的程度,我看一封,至少会嘲讽你两个月。” “以前的事情想起来,对现在的我们都没太大益处,反而添堵。你选吧。”傅集思对着那叠信封抬了抬下巴,“选好了我们和和气气吃顿饭,就当普通老同学聚餐了。” 陈感知一动不动,伤脑筋地坐在那儿,就光看着傅集思。 “我不选呢?”他问。 傅集思当着他的面抽了一封,作势要拆,“那我可拆了?” “集思,保持好奇心,是很久之前你告诉我的。”陈感知说,“这些对我来说不是黑历史,你拆吧,我更希望你全部拆开。” 他冥顽不灵! 傅集思心一横,撕了信封口。 纸张是和小黑屋里拆的那封一样的纸张,摊开两道对折,闯入视线的,也是和小黑屋里那张纸上同样的文字。 同班同学的告白。 原来不止一次。 她又拆开第三封、第四封,一直到全部拆完,看到的都是那几个落笔郑重又巨大的字。 她的名字顶格写,他的落款写在对角线。 陈感知给她倒了杯水,唇边笑意加深,像坏小子得逞。 傅集思说:“你是很多年前故意设计好耍我的吧?” “我没有这种能力。” 她把那些纸递上去,非要问个清楚:“那这些怎么回事!你卡壳了?死机了?所以不停重复一句话?” “没有,”他接来第一张,摇摇头,打算读出来,“我是真的——” 然后突然被推开椅子起身的傅集思捂住了嘴巴。 信纸散落一地。 横格纸,黑色中性笔书写,每一页都是“对不起,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干什么!” 陈感知不说话了,眯着眼睛笑。 傅集思放开手,知道自己动作逾矩,蹲下捡起地上的信纸,理了理皱起的衣服下摆,才坐回去。 “你出去别乱说啊。”她警告他。 “我没有乱说。” “好了好了,”傅集思打断他,“别说了。这种事情,说多了廉价,也掉价。” 陈感知没再说话。 以为是自己的话里让他产生了歧义,她又解释:“我没说你不好。” 喜欢是珍贵的东西。从前,他们十七八岁,谈论天高海阔,山长水远,谈论异次元和新兴世界,以为多讲一句话是亲密,有共同话题就能成为挚友。 却忘了,他们只有十七八岁。 除了亲眼未见的不真实,还有更多可能性。经历许多段不同的过程,形形色色的人走进生命,拥有更多友情和爱情。 陈感知的喜欢,傅集思半信半疑。 “你刚才说看一封信会嘲讽我两个月,”他说,“这些你都拆了,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 傅集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表态。 陈感知理好桌面拆开的信封,数了数,一共十五封。 “三十个月,集思,我帮你算好了。” 傅集思呛他:“你别太离谱了。” 陈感知耸耸肩说:“离谱点有什么不好,你不是喜欢坏小子吗?”他大拇指朝着自己说:“喏,这里有一个了。” 他好像疯了。 傅集思左右看看,连道菜都没上来,更别说酒了。陈感知好像在发一种没喝酒的酒疯,上次是,这次也是。 他们静静的对视,用反差的表情去观察彼此。包厢外隐约能传来大堂里豪饮者的声音,围观者的掌声和起哄,没有人关心包厢里的这一对男女,好像连宇宙电波都避开了这些陈年的鸡毛蒜皮事。 对视良久,陈感知先认输,闭上眼缓解,然后睁开说:“如果以前的事实在闹心,让你觉得烦,那我们就清空吧。” “清空好吗?集思。”十指交握在一起,身体前倾靠近桌面,完全是谈生意的姿势,却被他做得完全不带名利场里虚与委蛇的感觉。他在提议、商量、又好像请求。 “如果你不要我说’喜欢’,那我就不说。撇掉过去的偏见和误会,我们从重新做回朋友开始吧,好吗?” 好吗? 傅集思不知道,她也闭上眼睛,主动做了一回沉默者。 服务员推开包厢门上菜,傅集思指着一道一道上来的菜,对旁边的小何说:“怎么没一样是我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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