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妇二人烧香拜佛几十年依旧于事无补,年过半百时,曹夫人终于诞下一女,取名汝珍,今年正是二八年华待嫁之龄。 一个月前,曹家在怀乡最大的绣楼前设下一场招亲,想为女儿招个乘龙快婿。 不料喜事没成,反倒给曹家招来一桩祸端。 招亲当日,曹小姐突发恶疾,暴毙于众人眼前,随身侍女不及尖叫,一只浑身漆黑的野猫窜出来,越尸而过,继而消失不见。 “曹小姐”悠悠转醒。 爱女死而复生,曹员外与曹夫人喜不自胜。 随着时日推移,喜悦渐渐变成莫大的恐惧,将整座城笼罩起来。 曹汝珍一张花容腐烂不堪,依稀可见森森白骨,蛆虫蚊蝇在眼中翻动, 她却还能口吐人言,生龙活虎。 高大的红漆门像是许久未开,声音有些刺耳。 曹员外亲自拄拐出门相迎,一见丛不芜等人,立刻口称“仙人”,霎那间老泪纵横。 “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仙人将那猫儿劝出来,让小女入土为安。” 提及女儿,他不免又是一阵哽咽。 月余前,曹员外还精神矍铄,身体康健,现在却骨瘦如柴,如风中残烛。 丛不芜站在门前等他哭完,开门见山道:“曹员外,带我们去见见曹小姐吧。” 曹员外拭去眼角热泪,忙不迭说:“它现在在招亲的绣楼里,我带诸位仙人前去。” 说着便要为众人引路。 丛不芜却道:“不,它不在。” 曹员外脚步一顿,愕色尽显:“那它……” 明有河向曹府一指:“贵府妖气最盛,它就躲在府上呢。” 随行而来的侍从纷纷打了个寒颤,“老、老爷……” 曹员外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他稳住心神,有些不信,睁大浑浊的双眼说:“我曾重金请来一位世外高人,高人说已经将那只猫儿赶去绣楼了。” 话音才落,墙上一道扭曲的黑影骤然袭来。 “喵呜——” 曹员外扭头,看见一“人”青丝蓬乱,发钗歪斜,脸上挂着仅有的两片肉,伸出一双已经露出骨头的手。 “汝珍……” 苏涉水一剑出鞘,呵道:“臭猫,看我打得你桃花流水鳜鱼肥!” 闵宁泫嘴角一抽:“师兄,那叫落花流水。” 猫妖动作迅疾,见势不妙便吐出一团黑雾,丛不芜摆摆手,雾气顷刻消散。 谢盈慌乱地将剑高高举起,茫然四顾,“它跑了。” 外门弟子如临大敌,作势要追。 丛不芜看着他们紧绷的脸,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不必去追,等天黑。” 眼下天色已暗,距天黑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谢盈咬牙,道:“丛前辈,这妖怪占尸而行,还能如此迅捷,可见修为深不可测。我们还是快些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曹员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敢说话。 明有河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这小弟子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们修为不够,又乱了心神,现在去追,正中猫妖下怀。 “正所谓‘逃兵不追’,什么夜长梦多,你也忒看得起它了。秋后的蚂蚱而已,蹦跶不了多久。” 谢盈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了。 他们本就是监天祠派来拖后腿的。 几人还没被请到上座,昏暗的天边突兀地现出一道金光,丛不芜抬眸,眼含讽意,脚下一步未停,与明有河并肩进了曹府。 苏涉水在心里叫苦连天,与周迎送、闵宁泫一齐拱手,向来人道:“师尊。” 谢盈也携外门弟子见礼:“江山君,约姑娘。” 约枝堂挽住礼晃的手,看向谢盈:“身边少了你,我心里总不安稳,因而想跟来看看。” 谢盈受宠若惊,感动道:“牢姑娘挂念。” 苏涉水看在眼里,忍不住腹诽。 好么,山上山下都甩不掉,又跑来耀武扬威了。 第10章 潇潇百年“我要解契。” 曹员外与曹府侍从见礼晃冷剑金衣,长身玉立,与城中所奉神像相貌无二,当即跪地,拜上三拜,叩了一个响头。 他们深深埋首:“仙人。” 仙人显灵了。 礼晃静静看着,不言不语。 曹员外松动的脸皮一颤,抬起脸强自笑道:“府上已备下薄宴,诸位请——” 礼晃皱眉,想要推辞。 约枝堂似有所觉,扯住他的衣袖,柔弱道:“阿晃,我的腿好酸,歇歇吧。” 她从没踩过剑,更别提在天上飞,双脚又酸又软,楚楚可怜, 礼晃任她拉扯,转头对闵宁泫道:“去,跟上你师娘。” 闵宁泫欣然领命,欢快地跑进曹府。 “师娘?” 没有动静。 她等上片刻,又呼唤起与丛不芜一同消失的明有河。 “明前辈?” 依旧无人应声。 照理来说,丛不芜与明有河不会听不见她的呼喊。 难道是在躲她? 闵宁泫颇有耐心地将曹府逛了两遍,却仍然寻不到丛不芜的半点影子。 眼见日落西山,她不免心急如焚,喊住曹府侍从询问。 侍从听罢闵宁泫的描述,却俱是摇头说,没见过这样的人入府。 怎么可能,他们明明…… 坏了。 闵宁泫心里打了个突,登时一脸惊悚。 她慌不择路地直奔正堂,将苏涉水与周迎送扯到门外,压着声音脱口道:“不好了,师娘与明前辈私奔了!” 苏涉水瞪大眼睛,忙捂着她的嘴,偷偷看向房内的礼晃。 以礼晃的修为,什么话听不见? 她刚刚都说了什么…… 闵宁泫登时寒毛直竖,马上扑到礼晃面前求饶,嘴张开了,却说不出话。 她泫然欲泣,礼晃看也不看,不近人情地宣判:“闵宁泫,言辞不慎,回山后,领罚十鞭。” 苏涉水出面打圆场:“师尊,不如我去找找看吧,师娘与明前辈保不齐在屋顶上说闲话呢。” 礼晃却道:“不必。” 曹员外与曹夫人不动声色地互相看一眼,原来灵山仙人的道侣,不是他身边的约姑娘。 苏涉水依命退出门外,礼晃虽是面色如常,却默默放出神识,在曹府内飞速游逛了一遭。 他没找到丛不芜。 也没找到那条背主的狗。 曹员外为夫人夹着菜,忽然打了个冷颤。 房中仿佛冷了不少,他搓搓胳膊,借着余光瞧一眼礼晃,随即敛色屏气,坐直了身|体。 仙家诸事,凡人还是不要打听得好。 “阿晃。” 约枝堂也发觉了礼晃的异常,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礼晃慢条斯理起身,脸上寒意渐盛。 “我去去就回。” 约枝堂想抓住他的手,央求他陪陪自己,却抓了个空。 不过一瞬,礼晃便行至街边,来到了那栋红绸围绕的绣楼前。 劲风卷起的衰残的落叶,在他身后飞旋。 曹汝珍身躯已腐,猫妖总要再寻新的身|体,要想捉它,最简单法子就是…… 以身设阵。 绣楼仅仅荒废月余,内里却已蛛网遍结。 梁上的灰尘绕过礼晃落地,木梯发出年久失修的轻响——沾染上妖气的东西,总是损毁极快。 礼晃缓步上楼,门扇无风自启。 看到地上巨大的一方血阵,礼晃发出一声“果不其然”的冷笑。 “丛不芜,你疯了。” 支窗的叉竿已经腐朽,丛不芜拿在手里轻轻一晃,叉竿瞬间崭亮如新。 她用叉竿挑散窗边积了一层灰的红绸花,支开雕花窗,像是没听见礼晃的冷嘲热讽。 放空了血的死公鸡被她丢到窗外,丛不芜坐上擦得干干净净的窗台,惬意地曲起一条腿,身后是滚滚的乌云,和呼啸而过的夜风。 她将礼晃晾了好一会儿,才说:“江山君好雅兴,出来夜游啊。” 地上的血迹正在流转,自绣楼伊始,满城房舍的瓦片都开始发出不易察觉的震颤。 房门无声自合,夜色,仿佛深了一些。 危险的血腥气息升腾弥漫,透过丛不芜支开的窗子向外发散。 这阵法阴毒至极,礼晃盯住丛不芜的脸,话语间带了几分鄙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灵山受教一百余年,还是除不尽你的妖魔本性。” 丛不芜认真听完,并不反驳,一手托起脸道:“我师父曾教导我说,万事要速战速决,不可拖泥带水。宁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要让敌人多活一天。以前我不敢苟同,现在想想,他老人家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礼晃听出她言有深意,“执迷不悟。” 说罢,正要将她拎回去,阵法中循迹而流的血忽然停了下来。 丛不芜正了几分神色,对门外呵道:“别进来!” 门外人声怯怯:“阿晃。” 是约枝堂。 丛不芜再次说:“此地危险,别进来。” 约枝堂似乎听不到,“阿晃。”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丛不芜紧蹙的眉头瞬间松开,向礼晃勾起意味不明的一笑。 “美人来了, 江山君可以英雄救美了。” 约枝堂听见丛不芜的声音,哪里肯老实呆着,将心一横,挑起灯笼推开了门。 “阿晃……”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淋淋鲜血,嗓间的尖叫还没爆发出来,那些鲜血便如生双目,朝她涌来。 这阵本便是以身为饵,欲诱猫妖前来。 丛不芜打定主意要亲身上阵,没成想约枝堂竟然在关键时候自己送上门来。 选人还是选妖,血阵还是分得清的。 约枝堂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成了新的诱饵。 惊变之下,约枝堂只来得及喊一声:“阿晃!” 眼前寒芒顿现,春山凝成一道屏障,将约枝堂牢牢围护起来。 温和的光亮映在丛不芜脸上,她怔忪着失了一会儿神。 春山,竟然认下约枝堂了。 复杂的心绪不断翻涌,丝丝缕缕集聚成海,淹没了丛不芜的心房。 她的眼眶泛起些微酸涩,那是心房溢出的波涛。 到底人非草木,做不到无动于衷。 礼晃将约枝堂护在身后,血阵欺软怕硬,得了丛不芜一个眼神,从善如流地退缩复归,沿着地上画出的轨迹继续缓慢流淌。 礼晃满心不快,再次向丛不芜投去责难的目光。 他的目光像细密的针,丛不芜一脚踩上窗沿,发间的银饰折射出皎洁的月光。 她仿佛已经无坚不摧,坦然地回过头,眉梢轻扬。 礼晃看见她眸光微亮,窗棂将她框进画中,窗外高悬一轮残缺的月亮。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3 首页 上一页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