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说。” “我记得吃了一个八宝鸭,一个火踵神仙鸡,一个梅子渍虾,三个麦芽圆子……哦对,还有一道清炒小菜!” “……” “吃完后我回到客栈,他早就藏在我房间里,还威胁我想办法让他出城,不然就杀了我。”岑无月指指余铮。 “然后呢?” “我哪知道怎么办嘛,只好照他的意思出门,一路又吃了甜雪饺、咸炊圆、清凉汤……” “……” “……走着走着就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进去一看里面有个快死的人!我就赶紧出来找巡逻的道友。”岑无月说到这里一拍手,“啊!我想起来了。” 五长老精神一振:“想起什么?” 岑无月严肃地说:“发现那个快死的人时,我刚刚买完炸年糕。” 五长老终于忍不住了,怒极起立:“胡搅蛮缠!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正经地方一句带过,却一而再再而三扯些没用的废话,难道是在拖延时间等桑青来救你?!” “老五。”那名架子最大的长老轻斥,“坐下,静心。” 涨红着一张脸的五长老气哼哼地坐下,椅子发出老大声响。 小个子长老僵硬地朝岑无月笑笑,是一个非常不到位的假笑,但好歹起到了一点圆场的作用:“岑小友,你接着说吧。” 岑无月笑眯眯一路吃、一路又报菜名,从中午回忆到晚上,甚至给自己说得都有点饿了。 别说五长老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杀人,连小个子长老的假笑也都快挂不住了。 眼看马上就是下一顿的饭点,岑无月掰开最后一颗瓜子,才恍然道:“我又想到了!” 这个熟悉的句式一出,五长老的手心已经威胁地亮起了红光:“你要是再敢接一句废话……” 岑无月将瓜子仁拈出来吃掉,笃定道:“我想起来,他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句——‘特地放出风声来引我上钩’?” 这下其他几名仿佛已经入定的长老都有了些许动静。 五长老更是倾身连声追问:“什么时候说的这句?前后还说了别的什么?谁放的风声?” 岑无月双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苦思冥想:“好像是……” 她停顿半晌,还没来得及说出后半句话,却听远方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自地底炸开了,地面嗡嗡地震动,连带着桌椅也跟着摇晃移位。 岑无月还没来得及吃的几个橘子骨碌碌向四周滚,她赶紧起身去追。 几名长老转向了同一个方位。 五长老惊疑不定地道:“那是业渊传来的……?” “老三老五,同我过去。”坐在最上首的长老不紧不慢地说,“老二老四,你们留下继续——” 就在这时,议事厅的门被哐哐敲响,年轻弟子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业障爆发!城主传唤五位长老立刻前往灵脉一同镇压!” 大长老终于第一次掀开眼皮,深深地望了一眼岑无月。 岑无月抱着几个刚刚捡回来的橘子,一脸无辜地看着大长老:“可不是我干的。” “当然不是你,”五长老拂袖起身,几乎是嗤笑一声,“你若有这么大的能耐,岂会没人听过你的名字?” 五长老率先出门,一跃而起,向玄枢城的西边赶去。 其余几名长老也随在后头,大长老最晚动身,又在岑无月身旁停住脚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强劲如同实物的神识压向她,简直像是一个人要捏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 “如果你足够聪明,就应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的意思已经从行动中传达得很明确,于是便也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言语威胁了。 五名长老都走了,岑无月才擦掉额头冷汗,慢悠悠起身离开议事厅。 她站在门口,也往西边看了一眼。 那里,一条足有百丈高的粗壮黑气自地底喷发而出,外围一些稍细的黑雾张牙舞爪地向外延伸,仿佛受操纵的手与足。 哪怕隔了半座城,也看得清清楚楚。 黑气过境之地,树木衰死、水流发黑、鸟兽肠穿肚烂,一番十足的地狱景象。 一些黑气甚至已经扑到了玄枢城的边际,好在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 别说铺天盖地、好像要将整座城咬碎吞下的架势,光是那股用双眼都能看到的狰狞与癫狂,都叫人两股战战。 守在议事厅门旁的那个玄枢城弟子此时便已经面色发白,他自言自语道:“那就是业障……当真是一点也不可沾,难怪长老们都说等时机成熟便要将其从身上剥离。” 闻言,岑无月扭头看他一眼:“那些黑气就是业障吗?” “是业障污染灵脉后所化的恶念。你可知凡人为何低修士一等?”弟子咽了口口水,“因为凡人与尚未大成的修士会生出七情六欲,凡人最多,而修为越高则产生越少——这些东西害人害己,但凡在身上留一丝,便无法证道。那些过于浓厚的、又或者是死前残留的七情六欲会残留世间,有的没入灵脉,有的侵蚀万物……因此修道‘不可食凡物、不可饮俗水、不可梦前尘、不可救他人、不可爱人、不可恨人、不可喜、不可悲’‘灭情方存理,忘欲始近天’……你难道从没学过?!” 岑无月看他牙齿都在打架,好奇地问:“像你现在这般‘害怕’算不算沾上七情六欲?” 玄枢城弟子的脸色更糟糕了:“你说得对,我得赶紧去坐忘阵洗濯一番。” “坐忘阵?”岑无月新鲜道,“能用来干什么?我也可以试试吗?” “你不是我城弟子,自不可用弟子专用的阵法。”弟子强自镇定地同岑无月解释,刻意地别开脸不去看西边,“但有些客栈中的居室会设置阵法,城里就有好几家。若不嫌贵,你可以去找找。” 岑无月恍然大悟:房间里确实有阵法,那余铮还用过呢。 只不过看他老是坐那儿,她还以为是疗伤用的阵法。 她兴致勃勃地穿过忧心忡忡的人群,回到新入住的客栈房间,对着榻边阵法琢磨片刻便成功将其启动。 启动后的坐忘阵如一团半透明光茧,又像是浅青色的雾气,和刚才西边冲天而起、遮天蔽日的黑气不同,看起来毫无杀伤力。 但岑无月的手一接触到那些光华,便顿时觉得整个人的七情六欲都顺着手被吸了出去,变得无欲无求、心如止水。 别说“兴致勃勃”和“好奇”,连晚饭也不想吃了,师门也不想回了,总是弯弯的两边嘴角更是直接往下一坠拉成一条直线。 可当岑无月将手往回一抽,脱离那些雾气后,情绪便缓缓自体内再度诞生,好奇心也跟着回来了。 二度好奇起来的岑无月再把手伸进阵内。 她又清心寡欲了。 看来只要进入阵中,坐忘阵便会神奇地“洗濯”情绪,使修士轻松进入无欲无求的状态,更易清修。 世人皆知只有无情道才是飞升的唯一正道,因此“无情”便是全修真界的最高追求,因此衍生出不少断情绝欲的方法。 岑无月的师门里并没有设置这种阵法,她四个师兄师姐更是各有各的偏门无情路,这还是第一次体会外界的“被无情”方法,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粗暴。 不过既然几千年来只有区区九人道成飞升,想必这种捷径作用也不大吧。 岑无月面无表情地抽离坐忘阵,这次直接将阵法关闭了。 她不需要这个。
第08章 玄枢城地动山摇了两个多时辰才最终平静下来。 一切都是那样宁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如果从西城门向外望去,就能看见那仿佛死神过境后的衰败景象。 岑无月的客栈正巧在玄枢城的西边,她跃到屋顶上往西边眺望,瞧见地面尽是象征着终焉的不祥黑色。 这黑色一路延伸向远处的灵脉所在,越远越像是一条伏地的黑色巨蛇,静静匍匐在地,伺机吞噬猎物。 一切的危机与死亡都被护城阵法挡在了城门外几步的地方。 内外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业障暂时退去后,在西城门附近的人,无论是玄枢城的弟子,还是普通城民,此时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表情,还有一些人放声大哭起来。 岑无月托着下巴凝视片刻那大片大片的黑色,又低头去听玄枢城弟子们的窃窃私语。 “还好城主和长老们将这次镇压了下去……” “况且这次凡人们受了惊吓,后又狂喜,只怕灵脉被污染得是越发严重快速了……” “咱们还好,吃些清心丸、去趟坐忘阵便好,那些凡人可处理不了自己的情绪……” “恐怕止渊节要提前办了吧……” “可是城主的灵契偃不是被盗还没……” “或许只用同往年一样的高级偃甲?……” 余铮已经死了,死前坚称自己没有偷走城主的契偃。 但玄枢城众人很坚信是丢了。 五名长老甚至特地叫岑无月去询问情况,可谓是病急乱投医。 契偃究竟是丢了还是没丢,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真相。 岑无月偏首又往城门看了一眼。 那边飞来了一个影子,像是一只大鸟。 鸟身上正是前不久还在议事厅里的几名长老,还有一名样貌十分年轻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简单衣裳,稍稍有些破损,看来是在刚才的战斗中受了伤,但面上没什么表情。 想必就是刚才五长老直呼其名过的城主“辞青”了。 岑无月好奇地盯着她的脸细细端详,在心里揣测她的性格。 似乎有所察觉,辞青的目光转向岑无月,在她身上也停留一下,而后竟然微微颔首示意。 好在只是很短暂的一个瞬间,飞行偃甲便呼啸着从城民与建筑头顶掠过,向城主府的方向滑翔而去。 一同在客栈顶上观察情况的一个散修诧异道:“城主认识你?” 岑无月眨眨眼:“可能是见我面善?” 散修翻了个白眼:“扯吧你就!” 真的没有和辞青见过面、更别提说过话的岑无月觉得自己很无辜。 要真有这么厉害的后门可以走,何必还要被五名长老叫去关小黑屋审问啊? 不过或许是因为业障爆发,长老们一时没有空闲,接下来几日倒也没有来找岑无月、让她继续回忆余铮说过的话。 倒是那天在议事厅门口守门的弟子被派到城西附近的巡逻队里,岑无月天天都能和他打上几次照面,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张雷。 张雷早已没了那天看见业障爆发时的恐惧窘迫,整个人又变得冷冰冰的,像是刚从雪山顶上被吹了一宿回来似的。 岑无月便猜道:“你去坐忘阵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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