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青差点噎住,还好有人先一步赶到,给她喂了半杯水。 怜青看了看窗边的二人,忍俊不禁,赶紧离开了。 发觉小公寓里只剩自己和尤怀瑾,蕴 青也不慌张。 反倒是尤怀瑾着急避开。 蕴青慢悠悠跟着他走进厨房,盯着他洗碗。 终于,在差点打碎一个碗之后,尤怀瑾无奈叹气:“蕴青,你去休息吧。” 蕴青摇头:“我休息够了。” 尤怀瑾温和笑:“那你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嗯。”蕴青直视他,不给任何准备的机会,单刀直入,“我们在一起吧。” 如同下命令的口吻,让尤怀瑾愣住。 “别开玩笑了。” “你也喜欢我。”蕴青忽然说,“不用掩饰,我看得出来。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同意?” 尤怀瑾垂眸,背过身继续洗碗:“这是很重要的事,不能轻率决定。” “我想了很久。”蕴青步步紧逼,“为了想明白你说的问题,我、我们,已经浪费了很长的时间。还是说,你觉得我的身份危险,不愿意……” “不,我没有这么想。”尤怀瑾犹豫良久,叹了口气,“现在时局混乱,如果我没有能力给你安稳的生活,没有办法保证你的未来,就不能耽误你。” 蕴青笑了一声,“你想错了,你也太自大了。” “女人的未来就一定要托付在男人身上吗?我的未来由我自己选择,通往什么结局是我自己的事。你只是我感兴趣的男人,如果有缘,那就同路走一段,没有缘分,就一拍两散。我不需要你承诺什么。” 尤怀瑾怔住,思索很久才舒展眉头,“是我错了,你一直都是很有主见的女孩。” “记得元宵那天我说的话吗?”蕴青缓缓凑近,仰头看他,“既然世道不宁,大家都朝不保夕,那么更要珍惜时间。” “别去想未来,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我不希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秒,对我应该拥有的幸福抱有遗憾。” 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带着蛊惑的意味,几乎令尤怀瑾迷失沉沦。 窗外,枝头嫩叶泛黄,第一片落下的时候,蕴青踮着脚,轻轻吻了尤怀瑾。 鸟雀啾鸣,上海的秋日到来。 半个月后,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爆发,东三省沦陷。 - 自从日军侵占东北,奉天关家老宅彻底断联。 所有人的生活里无可避免地提到战争的话题,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认为日本人只要东北的资源,不会南下。有人判断日本狼子野心绝不会止步于此。战争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拥有更多资源和信息的上层人士自然更加关注战争走向,他们都在观察关靖澜的举措。 毕竟关家产业多,真要打仗,关家人最着急。 可是等来等去,没见动静。 关靖澜和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生意照做。公馆里的太太们号召大家捐款,筹集资金成立志愿者协会。 外面是一回事,关起门又是另一回事。 关公馆。 “去香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我们去香港?”三姨太第一次在关靖澜面前失态,声音高了几分,带着哭腔,“大少爷,老爷一走,你就要赶我们出去吗……” 话还没说完,就被二姨太打断,“珍秀,你别哭哭啼啼,刚大少爷说的是让太太和我们都一起走,一家子走,说什么赶不赶的。” 大太太懒得理她们的闹剧,只皱眉道:“你是发现什么端倪了吗?怎么突然要我们去香港。” 关靖澜敲了敲桌面:“当年我们来上海,老爷子在奉天,互相有照应,眼下也是一样,防患于未然。靖海护送你们去香港,先把根基打好,万一局势有变化,不至于措手不及。” 大太太思索片刻:“是这个道理。” 她是个利索人,既然知道儿子的打算,就不会添乱子,拍板道:“搬家是个大工程,咱们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闹大了怕人觉得关家出事,最好缓着来。” “这样吧,老二夫妇和我们先去乡下避一避,对外说我自从老爷走后身体不好,不想睹物思人,要静养。等风头过了,再说去香港治病。”大太太很快就盘算好了,“你们几个大的自己安排,小七我不放心,还是带着她一起。” 关靖澜:“嗯。” 母子俩都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三言两语敲定章程。 去香港的事情排上日程。 打算去的人忙活着收拾行李,不去的就显得很清闲。 蕴珠和蕴青都不打算去,关蕴晗气呼呼:“凭什么你们都可以不去?我也想留在上海!” 蕴珠吹了吹刚涂的指甲油,漫不经心:“有胆子去太太面前说啊。” 关蕴晗:“……哼。” 她侧眸,又看见蕴青下楼:“喂,四姐不去就算了,你为什么也不去?” “我有工作,你有吗?”蕴青不咸不淡道,“学都没上完的人,没资格发表意见。” 算来算去,全家就她是被强制带去的小辈。 关靖淇花花公子舍不得十里洋场,不去。 关靖渝有工作以及要追求心上人,不去。 “哼!!”关蕴晗更气了。 再怎么不情愿,启程的那天还是来了。 对外宣称去乡下养病,太太们不好带多行李,只能等着以后分批次寄过去。 这年月通信不方便,每一次出门的送别都很郑重。 全家人难得到齐,临走的时候,关蕴晗没忍住眼泪,嗷嗷哭了起来。 换来蕴珠嘲笑:“去个香港而已,哭什么哭,又不是见不到了。” 关靖淇哈哈大笑:“小七,舍不得哥哥姐姐?把你压岁钱留给哥花一花!” 蕴青想笑:“哭包。” 关靖渝笑着给关蕴晗擦了擦眼泪,“不哭了。” 关蕴晗泪眼朦胧,抽噎着反驳:“我才不是舍不得你们……” 太太们笑看着这一幕,鸡飞狗跳的关家小辈很少有这样和谐的时候。 另一边,关靖澜对关靖海交代完要事,启程时间也到了。 关靖澜看了看怀表,说道:“时候不早了,出发吧,别误了火车。” “嗯。”关靖海上车前,冲关靖澜挥了挥手,兄弟间自有默契,都是寡言的性格,到最后只说道,“大哥保重。” “靖澜。” 一直没说话的大太太忽然喊了一声。 关靖澜走上前:“母亲。” 大太太看着儿子的脸,所有叮嘱都显得累赘。 这个孩子早就长大了,他是关家的主心骨,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站在那,就让人安心。 “没什么,就是想说,没人在你身边看着,要注意休息,别太劳累。”大太太不习惯啰嗦,说两句就止住,最后挥了挥手,“照顾好弟弟妹妹,也照顾好自己。” “嗯。” 关靖澜和蕴青一起上前抱了抱母亲。 车子启动,渐行渐远。 车窗摇起,太太忍不住拿出手帕擦眼泪。 儿女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做母亲的再舍不得,也只能让他们飞。 乱世离别,人生命数谁说得准呢,即便堆金砌玉如关家,老爷子死在奉天,他们远在上海照样奔丧不得。 有时候以为是轻易能再见的离别,也许就是最后一眼。 透过后视镜望去,男人果然如青松般挺立着,站在那就是关家的脊梁,撑着家族的重担。 “太太放心,大少爷最是稳当人,等我们在香港安顿好了,孩子们随时都能来。”二姨太说着宽慰的话,看着留在原地的龙凤胎,心下也酸涩不已。 三姨太更是哭成泪人。 — 悲伤的离别总是短暂的。 年末,腊月初,一行人终于在香港安顿好。电报里喜气洋洋,一看就是关蕴晗的口吻,说那边的学校多么多么有趣,社交季多么多么热闹,舞会多么多么新潮,哪里还有启程时的不舍。 蕴珠一边念,一边笑:“这个老七,电报被她写成长信了,净知道吃吃喝喝。” 去香港的人日子惬意,留在上海的似乎也很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如同无风的湖面,只要一颗石子,就可以打破假象,溅 起涟漪。 蕴青想到什么,忽然问:“你留在上海,是要和宋闽章继续吗?” 蕴珠放下电报,抱着小狗玩了玩。 她久久不回答,蕴青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不知道,这么说也行吧。”蕴珠漫不经心地抚摸小狗,“要不要和宋闽章结婚无所谓,反正现在各取所需。留在上海,也方便等人。” “等谁?”蕴青顺口问。 蕴珠一愣,很快掩饰过去:“你管我,等情郎,等金龟婿,钓到哪个是哪个呗。” 蕴青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小狗,并不戳穿对方的谎言。 毕竟每个人都有留在上海的目的。 第61章 春去秋来,一九三七年的夏天,蕴珠终于还是和宋闽章走到了一起。 究竟算不算如愿,外人也无从知晓。 也许只有那只小狗知道,她等的人一直都没来。 时局动荡,金贵的四小姐没能拥有一场盛大体面的婚礼,只邀请了几个宾客吃顿饭,便算礼成。 成婚没多久,宋闽章突然辞职,决定携全家去香港。蕴珠知道他这等贪生怕死之辈,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启程那天,码头人山人海,即将登船,蕴珠怀里的小狗突然逃窜跑走。 “回来!” 她焦急地逆着人流找,被宋闽章拖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一只畜生!快走!要赶不上船了。” 蕴珠甩开他的手:“要走你走!我兄弟姊妹都还在上海,你自己逃吧!” “关蕴珠你发什么疯!”宋闽章压低声音喝骂。 轮船汽笛声响起,宋闽章不再废话,调头就走,“随便你,滚回你们关家!” 关蕴珠没有半点停留,慌忙去追小狗。 登船完毕,码头的人少了许多。 关蕴珠一心找小狗,跟着踪迹停在男人的脚边,她目光微怔,缓缓抬头。 越朔抱着小狗看向她,似乎并不意外。 “四小姐,好久不见。” 关蕴珠盯着他,嗓音干涩:“好久不见。” - 宋宅已经被搬空了,关蕴珠只潦草地斟了一杯茶递给越朔。 “这些年……”她想问你还好吗,可是又觉得可笑。 时局混乱,哪个能过得好。 “四小姐,很多年前我同你说,你的人生还有得选。宋闽章不是什么好人,如今一致对外,他却是个卖国贼。此番他出逃香港,你不跟着去,也是好的。”越朔垂眸,忽然递上一张船票,“他给你的船票作废了,我这里有张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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