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阁的楼层中间是镂空的,是以上下楼的宾客可以互相回音。 舞。姬们会踩着自楼层顶部放下的天梯翩翩起舞,如同飞天神女一般,场面奢华,宛如世外之境。 “这是李大人吧,听闻您今年刚刚升迁,在下是礼部的......” “王夫人——好久不见了,哎呀,对对对,这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 刚入明月阁,香粉味扑面而来,一楼大殿中央琴师和乐手已经吹奏靡。靡之音,炎热的夏日里,这楼内却像是冰窖一样,极其舒适。 阿命正欲负手上楼,却被人叫住。 “三公主——” 一群华衣锦服的小姐们拎着帕子,扶着头顶的步摇,转瞬就将她围住。 她们看起来很喜欢阿命。 韩文宇站在不远处,见状诧异道:“你家这位公主倒真是受人欢迎。” 本以为她一个异族人,会不太合群。 季明叙没有说话,面色淡淡,只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三楼。 庆愿倚在栏杆旁,问道:“哪个是阿命?” 李掌教指给她,说道:“那个青色衣服的,穿着打扮应是北元的服饰。” 庆愿眯起眸子,她年纪大了,视力不如年轻时,但也能看见鹤立鸡群的那道青衣,肤色较之南魏女子略显麦黄,但再细致的,就看不清了。 “老了,看个人还这么费劲。” 她转身,被李掌教扶着走向雅间。 李掌教宽慰:“您是南魏的半边天,不会老的。” 庆愿抚了抚头上的三两白丝,感叹道:“这半边天可不是好做的。” 此时忽地爆发一阵惊呼声。 贵人们刺耳的尖叫传到三楼,庆愿面色一变,李掌教返身回去查看,冷声道:“死人了 。” 一楼。 变故只在一瞬间。 阿命接过伊奇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众人看着她脚下的那滩血泊。 血泊里躺着个尚未瞑目的尸体,方才还在挣扎,现下已经了无生息。 本欲与阿命攀谈的众贵女面色惨白,有胆小的直接靠在仆从身上,用惊恐的眼神看向阿命。 季明叙看热闹的声音打破人群的死寂。 “三公主,这人死的不明不白,你可得给个交代啊。” 人群给他让出一条路。 男人放下抱着的双臂,唇角浮现一丝狐狸般的微笑。 阿命心想,来了。 老皇帝的考验,似乎要比想象中的简单一些。 她凉薄的眸子穿过人海,唇角挂着假笑:“死的不明白么?” 女人的笑太过平静,棕褐色的眸子宛如一片深渊。 季明叙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3章 女人用脚尖踢开那血泊里的尸体,致使其仰面,众人只看见那尸体手中握着一只巴掌大的利刃,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季明叙面色一变,本妖冶明媚的笑容此时归于平静,可阿命看着他,总觉得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肉啃噬下来。 草原上的狼成群结队,遇见形单影只的牧羊人,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将其血肉生食。 它们目露寒光,与人利齿相向,也最记仇。 阿命觉得,季明叙这头恶狼,估摸着是恨她到极点了。 她愉悦地笑了笑:“托您的福,我没事。” 场中气氛有些微妙。 饶是最单纯的小姐们也发觉出,季公子和这位北元的三公主不太对付。 三楼。 庆愿将二人的交锋看得一清二楚。 她笑着道:“这个三公主倒是机灵。” 她转身对李掌教说道:“你下去看看,死了个小喽啰。” 至于是谁的小喽啰,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庆愿不动声色摸了摸衣服上的那抹明黄,李掌教点点头,这才匆匆下楼。 李掌教站在楼梯中段,俯视众人道:“三公主远道而来,必是受了惊吓,长公主命我传令,定将此事查清给三公主一个公道。” 季明叙闻言,知晓动手的时机已经错过,遂转身上了二楼。 皇帝的吩咐他尽数完成。 今后这阿命同他便没什么干系了。 席间杀人的风波夹带出朝廷争端的锋芒,众人观瞻半晌,识趣地没再围着阿命打交道。 哈童低声问:“将军,怎么回事儿?” 方才他不在这处。 伊奇面色阴沉:“这南魏的蛮子们,心机深沉,差点儿将军今天就得背个杀人的罪名了。” 哈童挑眉。 阿命摸了摸那枚从尸体身上顺下来的玉佩,心想着,一山不容二虎,皇帝和长公主的交锋,愈演愈烈了。 伊奇庆幸:“得亏您反应快,将那小刀塞进了这个仆人手里。” 哈童方才在观察明月阁,只记得有一个仆人猛地扑向将军,然后将军就把人杀了。 他恍然大悟:“所以那小刀是您塞到他手里的。” 如此众人就会以为,那仆人想刺杀将军,将军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伊奇松了口气:“那仆人接近将军时,面色青白,看着快死了,估摸着是想栽赃陷害。” 不消多时,宴会顺利开场。 贵女们很快就将方才的事情忘了,她们互相倒酒,和几个公子哥儿们耍起行酒令,或端庄自持,或豪放不羁。 阿命坐在其中,一口酒都没动。 有华服的公子欲上前结识,被她淡漠的眼神一扫,就方寸大乱踌躇不前。 “她看我了,” “妈的,这小娘皮真是邪性,” 伊奇和哈童早已退走,蛰伏在暗中观察着南魏人情,阿命坐在席上,背脊挺直如松,像是个石像一般。 直到看见那个人影出走,她才一掸衣袍,从容跟上。 明月阁内热气蒸腾,长公主庆愿不知何时已打道回府,只余年轻子弟和官宦们在此处玩乐。 无人注意她的动向。 。 傍晚夜深,喧哗声骤然远去。 小巷间,一男一女夹道相逢。 男人呼吸间带着酒气,但眼神清明,月光下,他苍白的皮肤透着几分脆弱,精致的眉眼略带懒散,喝完酒后像是个破布娃娃。 四下无人,一只夹着尾巴的野狗从墙边溜过。 听见身后有异动传来,他一个转身躲过来人的攻击,下一秒却感觉腕骨欲碎,“砰”一声,他被甩在了墙上。 刚刚站稳想要还击,却听见她唤“季明叙”。 他听出了那道略有些生硬的南魏语,阿命说北元语时很好听,声音清冷如流珠,干干脆脆,但说起南魏语,总显得格格不入。 季明叙眉眼间划过一丝戾气:“阿命?” 苍白的月光落在他的下颌上,阿命闻见一股浓重的酒气,皱眉问:“你喝多了?” “没有。” 他鲜少有醉的时候。 自从父亲死后,他无论喝多少都不会醉了。 京城的天太凉,总能让人清醒。 “路都走不稳,还说没醉?” 阿命边说边打量着他,敏锐地发现他的拳头上沾着血迹,想必是方才在席间与人争斗所致。 季明叙见她这模样,不像是要杀自己,嗤笑一声:“三公主莫不是真被我迷了去,竟然尾随我,是想对我做些什么?” 他向来油。腔滑调。 阿命顿住动作:“我可能会把你打死。” 男人被她眸子盯住,下意识撇开头不敢再言语,余光见着她的手从自己脖颈处滑落,心尖不自觉颤了颤。 “但在那之前,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似是看出他的紧张,阿命放下手,语气缓和道。 季明叙盯着她的指尖,心脏狂跳的同时,酒已经醒了三分,鉴于两人武力值并不对等,他干脆从墙上滑坐下去,一副烂人的模样。 “我知你善于伪装,如今忠义侯府式微,你为了活命不得不在皇帝手下卖命。”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道。 季明叙眸子闪了闪,“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命正欲说话,眸中厉芒闪过,冷喝一声:“滚出来!” 暗中之人却不管不顾向巷子外逃去,阿命铁面无情,拔出腰间的匕首,似是随意一撇,匕首的锋芒就向那人的身影掷去。 季明叙靠在墙上,只听“砰”一声。 他转着脖子看过去,吹了个口哨:“公主好准头!” 正击心脏,一刀毙命。 阿命走过去在那人身上搜了搜,不出意外也找到了一枚玉佩。 她将今日从那仆人身上的玉佩也拿出来,和这一枚相互比对。 季明叙见她观察细致,知道瞒不过她,将腰间的玉佩拽下来扔到她怀中。 “你没猜错,这上面的图案都是相同的。” 他懒懒道,靠在墙上,从容自若。 只不过质地不同,图案也做了些细微的改动,他们都是皇帝的人。 皇帝对他不放心,常会暗中监视。 阿命没说什么,将玉佩还给他,直言:“我需要一个和亲对象。” “可是我不需要,”季明叙摸着下巴,故作惊讶,“公主不会是真看上我这张脸了吧,” 不等阿命开口,他又故作感慨,“可惜,我这张脸注定是要为全京城的娇娥们所——” “皇帝于你的杀父之仇,你想不想报?” 阿命冷眼看他,径直打断。 季明叙静了下来,他面上笑容一收,神情转而冷冽:“你如何知晓?” 两年前南魏事变,季明叙父亲为了保全忠义侯府上下一门,不得不做一出戏,让世人以为是季明叙亲手弑父,以表对朝廷的忠心,从而洗清忠义侯府的嫌疑。 但真正的凶手和指使者是皇帝。 季明叙在朝中行走艰难,只能当做不知此事,继续为皇帝卖命。 但皇帝缺一把刀。 一把毫无顾忌,比季明叙还锋利的刀。 所以他看中了阿命,这才有了阿命进京以来的种种事端。 眼见着男人浑身气势一变,女人不禁闷声笑起来,捂着眼嘲讽道:“你们南魏人就是这样,总自作聪明,以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 两年前,她还是父汗 在北元立下的太子,她有心吞并南魏,遂派大量探子潜入南魏京城。 包括如今南魏朝中的许多臣子,也和北元有过交易。 她想知道一些事情,并不难。 季明叙眉眼间划过讽刺:“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和亡命人为伍。” 他偌大忠义侯府如今不过一老一少,死了也干净,但阿命出身北元,好好经营一番尚有回转之势。 他想不出她的意图。 阿命嗤笑一声:“亡命人?我看不出亡命人,只看到一条夹着尾巴的流浪狗,正挣扎着在主人面前讨口饭吃呢。”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7 首页 上一页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