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叙心无波澜,他垂下眸子,避开女人探究的视线。 阿命看了看街巷外的喧闹声:“你若真有诚意,我们改日再议,现在探子太多。” 季明叙点了点自己的唇角,挑眉:“我和你在席间产生争执,出来醒神却被你揍了一顿,自此我们二人结下了梁子,我总想给你使绊子,你也毫不顾忌,经常找皇帝告我的状。” 只有敌对的关系才能让老皇帝放心,这是最保险,也最聪明的手段。 阿命垂眸看了他一眼。 遂掐住男人下巴,在他一片淡漠的神情中,用拳头在他下颌处狠狠一顶。 他一声未吭,但下颌和嘴角处已经一片青紫,足以让所有人看清。 阿命抿掉男人唇角的血,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抹上了自己的拳头。 做完这些,她才转身出了巷子。 而季明叙,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方才,那里仿佛落了团棉花。 。 第二日,季明叙顶着下颌的伤招摇过市,不消半日,阿命怒而暴打季明叙的消息迅速传开,世家和朝廷的人们都关起门来说热闹。 皇帝因此事不得已提前传唤阿命。 按照南魏礼制,和亲公主觐见前至少要由礼部教习礼仪,待礼仪正规后,才可面圣。 娜木对此嗤之以鼻。 “也就是他们才这么多规矩,这皇室本事不大,还挺会折腾。” 她以阿命侍女的身份陪同进宫,伊奇等人因为看着太过凶神恶煞,就被留在了驿站。 阿命坐在前来迎接的轿撵上:“南魏礼部可准备了不少翻译官。” 娜木闻言,顿时乖觉地闭上了嘴。 她是十二精骑中唯一的女子,若说伊奇力量最强,哈童情报工作做得好,那她最拿手的就是射箭,还有远超常人的目力。 阿命闲来无事,揪着她头上的小揪揪玩儿。 娜木立刻护住自己头上的发揪,不让她碰。 如此又过了两刻钟,队伍才浩浩荡荡地进了皇宫。 不过轿撵停在门口,剩下行至太和殿的路需要她们步行。 娜木收敛神情,乖乖跟在阿命身后。 迎面走来一队人。 坐于步撵上的妇人雍容华贵,威仪深重,与阿命等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庆愿忽地抬手,“等等。” 那抬轿的太监们立刻停下。 阿命昨日在宴会中并未见到庆愿长公主,但当下却隐隐有所发觉。 昨日皇帝在她的地盘生事,恐怕她不是很高兴。 “这便是北元来的三皇女?” 妇人眼波流转,饱经沧桑的双眸当下划过些许流光,看着阿命,和蔼地笑了笑。 阿命并未开口,倒是一旁的掌印太监福生上前道:“长公主好眼力,这位便是三殿下了。” 阿命适时颔首。 长公主却叹口气:“你们北元是个好地方,听说此前你被元帝立为太子,怎的如今跑来了南魏?” 阿命面色平静,看着她道:“长公主也清楚,咱们女儿家,最是顾念亲情。” 妇人眯起眸子道:“有意思。” 当年若非心慈手软,今日南魏做皇帝的早就是她了。 她支着头若有所思,转而盯着阿命道:“过几日夏风宴,再给你递封贴,不要住在驿站里了,搬到我府上去,你们是贵客。皇帝也真是的,如此怠慢你们。” 话音刚落,一旁的李掌教双手递上一封请帖。 阿命不动声色打量,上面的落款是淮安府——庆愿的府邸。 比起上次的明月阁,这次显然更有诚意。 娜木接过那请帖,随后从容退下。 待庆愿的轿撵远去,福生继续带着众人向太和殿的方向走。 和亲和亲,和的是两国姻亲。 几乎是阿命前往太和殿的同时,众皇子也被强行勒令到场。 日头高悬,和殿的白玉石阶上镶刻着两只戏珠的神龙,阿命盯着那神龙浮雕,眼皮子略微掀起。
第4章 盛夏的空气透着致命的焦灼。 热浪却在踏入正殿时削弱一层,殿前的侍卫今日多了两个小队,着黑甲,通体只露一双锐利的眼睛。 大殿两旁藏有弓箭手。 阿命眸子淡淡一扫,就将这些似乎隐藏极深的布防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竟然怕她。 女人敛下的眸中闪过思量。 大殿两旁的通龙柱上藏着至少四个暗卫,弓箭手至少二十人,殿内的十个太监,五个是金吾卫装扮而成。 这还不算殿外的金吾卫。 方才进殿时,那节制使似是要用眼神刺穿她。 阿命记得几年前在罗斯国征战时,她亲手将敌军将领的眼睛挖出来喂澈根,那些日子澈根吃眼睛都吃饱了。 她最厌恶敌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女人嗜血的眸子轻轻瞥过萧炆戚,眉目间邪气浮动,似是在警告他。 萧炆戚面色倏地阴沉下来,大掌用力握了握腰间的刀。 福生通报的声音响亮而尖锐。 “北元三公主......前来觐见,福瑞祥通,天命所归......愿两国修姻亲,结百世之好......” 南魏皇姓为吴。 当今皇帝吴炳坤子嗣凋零,膝下只有太子和三皇子安稳活过成年,二皇子未及弱冠就因病夭折。 剩下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八皇子,其余便都是公主。 太子有妻有妾,前年还生下了皇太子。 三皇子,也就是出宫立府的宣王,喜逗猫遛狗,于政事无所建树,因此皇帝今年给他牵了几门婚事,都以失败告终。 大殿之上零星站着礼部官员,暗中金吾卫虎视眈眈,最上首的黄金座椅上坐着明黄色龙袍的皇帝。 太和殿此时看着人影稀疏,实际早已被包围的密不透风。 一张肃杀而无声的蛛网正向她裹挟而来。 阿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这网的中心,命运的旋涡,在此刻将她彻底席卷而去。 年近六旬的皇帝笑得和蔼,只眼底闪着精光。 阿命看着上座笑得和蔼的老皇帝,面不改色一撩长袍,跪了下去。 “北元三皇女,澈根萨仁阿命布和前来觐见。见过大魏天子,愿两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娜木咬着牙,红着眼眶跪了下去。 她们是草原上翱翔的苍鹰,本不应该压弯脊柱,折断飞翔的翅膀。 皇帝象征性地交代了些话,太子、宣王以及八皇子隐在珠帘后,似是不愿和她相看。 “......南魏素来好客,朕这几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你若挑选夫郎,不如在京城里的公子们看一看......” 皇室子嗣金贵,怎会和她一个棋子捆在一处? 阿命听懂了潜台词,眼神古井无波,看得皇帝心惊。 半晌后,萧炆戚请她出殿。 烈日下,一男一女眼神对视片刻,前者瞥了眼她削瘦的面颊,不屑道:“素闻三殿下天生神力,不如今日展示一番。” 阿命盯了他半晌,笑了,眼底深处,全然是不屑。 。 醉春楼。 季明叙在常去的雅间里“躺尸”,寂安带回了宫里的消息。 刚迈进雅间,酒气扑面而来,男人衣裳松垮地搭在身上,他趴在榻上,墨发尽数松散开来,精壮的皮肉大片裸露,配上那张妖精似的脸,红唇冷面,场面过于x艳。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掀起眼皮,从榻边撑起身子,随意捞起地上的一壶酒往嘴里倒了倒。 寂安看得眼皮子直跳:“世子,老爷前几日刚罚您跪祠堂。” 自从前两年那件事发生后,季明叙酗酒日渐频繁,有的时候常常在酒楼连着住上半个月。 也因此,成了著名的纨。绔。 男人大口吞 咽着玉瓶里的酒,因为动作急促,有部分顺着嘴角溢出,落在颈窝和胸膛处。 他掀起眼皮子问:“宫中如何?” 宫里有几个太监受过他恩惠,时常和忠义侯府往来,关键时刻能报上信。 寂安识趣地转移方才那个话题,作揖道:“福掌印传了信,说皇上对阿命防备极重,当日阿命觐见,皇上连萧节制使都调去了。” 季明叙闻言闷声笑起来,他胸膛震动,随后起身从酒瓶子里拔脚,边伸懒腰边往桌案处走。 “他不是防备,是害怕。这么多年,可算有他怕的了。” 南魏事变,皇帝斩杀了两个异姓王,有两个权贵牵涉其中,一个是忠义侯府,一个是楚国公府。 忠义侯府被揭发与齐王勾结造反,被“有心人士”伪造书信送到御前,也直接导致了季明叙父亲的死。 皇帝纵横南魏这么多年,终于因为一个杀神的到来而感到畏惧? “其他的呢?” 他随意打开匣子里的书信,每封信快速地看两眼,随后提笔回复,看完信件,又拿出账本,勾勾画画。 寂安:“福掌印说,皇上让萧节制使去校场随意转了转,结果阿命随手射烂了校场的靶子;此外,长公主还邀请阿命去府上作客。” 季明叙:“她倒是不藏拙。引了萧炆戚忌惮,又惹来长公主。” 寂安:“其他的就没了,福掌印中间假借出恭,匆忙跟咱们的人通的信。” 季明叙点点头,就让寂安下去了。 寂安的身形刚刚消失,二楼的窗户上就翻进来一个瘦高人影。 季明叙身形后靠,挑眉道:“你们北元的人做事都这么没规矩?” 哈童拍了拍自己的灰色长袍,用蹩脚的南魏语嫌弃道:“你倒是讲规矩,最后不还是得和我们合作。” 大家都同样落魄,装什么洋蒜呢。 哈童心里骂娘,将信放在桌面上,随后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季明叙懒得理他。 又过了些时辰,寂安敲门进屋,通报道:“殿下,时间快到了。” 季明叙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叮嘱道:“期间不要让人知道我去了别处。” 外人以为他常年醉酒,孰不知这醉春楼只是个幌子,重要的事情他从不在这儿处理。 “可是......您确定地点在桃花坞?那地方鱼龙混杂,万一被人认出来——” 季明叙沐浴过后,换上了一身将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戴了一顶覆住脸庞的银色面具,在寂安的目光中化作一道残影从窗子上翻了下去。 寂安只好将想说的话吞下去。 。 夜晚的京城灯火通明,主干街沿曲庆江修建,大江宽阔,其中游船相和,歌女吟唱,河灯在江面上随意飘荡,不少词句附于其上。 夜风轻轻拂在人的面上,季明叙走在小巷里,弯弯绕绕,足足花了两刻钟才来到桃花坞。 桃花坞龟缩在一个老四合院里,季明叙翻墙而进,土屋门前坐着个抽烟的老伯,当下粗哑着声音,用烟杆子拦住他,斜眼道:“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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