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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鹤持斧来

作者:莫问名   状态:完结   时间:2025-05-10 15:10:10

  于是靠着野果、泉水和仅剩的伤药,他又在山林之中奔跑两日。直到动不了,将死未死之时,有人喂了他一粒药,大概是听说了那些西南蛮夷追求神女的传说罢,他好像真的看见神女了。

  耳朵里再次听见声音时,也闻见了浓重的药味,他最讨厌药味。

  “这、这伤我治不了啊……还是得请其他大夫来,或者、或者寻他家人来找别的大夫……”支支吾吾的男人,讲着软弱的话。“万一、万一死在这里……我们可……”

  “我能治。”

  是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笃定,沉稳,“此人外伤虽重,恰好我懂些疡科,而李郎君熟知医理,更能保他无性命之忧。”

  “可他还、还中了毒……!这得找蛮夷巫医来解……我,我只知些寻常方剂,别的我不会啊!”

  “李郎君果然医者仁心,想得周到。我已叫小妹去寻巫医了。”

  “哎?啊?我……我是说……唉,那好吧。”

  他都要听笑了。

  “要死死到别处去”,那男人就差这么说了。是怕人死在这里自己要担上救治不当的责任,那女子是浑然听不懂还是故意的?

  这一笑,让胸腔里一阵疼,他再次昏睡过去。

  梦里,他看到死在自己刀下的义兄弟和义父。

  真是阴魂不散啊,但凡有点空隙就钻出来,害他又得再杀一次。很累啊。

  他伸手去摸刀,没有摸到。

  但另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掌,轻轻摩擦着掌心,然后指尖搭上手腕。

  他在这一刻真正醒了。

  身体动不了,不知对方要做什么。

  幸好,只是切脉。片刻后,指尖离去。人似乎就坐在他附近,有纸张簌簌作响之声,木炭燃烧微裂之声,亦有汤药滚沸之声。

  双目睁开时,视线还有些模糊,看到不知是何处简陋粗糙的屋顶。微微转动头颅,有女子正伏在榻边小案上执笔书写。

  身姿端正,侧颜秀丽,长发挽了发髻,裹着头巾,插一支素钗,穿一席素衣。

  似乎是寻常市井女子,又不像市井女子。

  他张开嘴唇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干哑的气音,女子立刻转过头来,眼瞳微微张大,放下手里事物来到他身侧。伸出手掌在他眼前移动:“看得清吗?”

  见他视线追随,目光逐渐清明,便继续说道,“醒来就好。这里是长山寨太平药局,你已昏迷两日了。”

  那时听见的声音就是她啊。声音算不上清脆,反而有些低,听起来……至少不吵。

  “我先去端些面汤,若有话等喝了再说。”她转身而去,不多时便端着碗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量极高的女子,比他都要壮硕些许。

  “你可醒了!等那儒生回来可得让他瞧瞧,我阿姐把人救回来了!”一边说,一边扶着他颈后,好让阿姐喂汤。

  “李郎君有他的顾虑,也帮了我们许多,不要埋怨他。”她把汤水吹得凉一些,送到他嘴边。待喝了小半碗就把汤碗放下:“你几日未曾进食,第一顿少饮一些吧。”

  热乎乎的面汤下肚,脏器从胃开始活络起来。

  “我姓吕,叫我吕姑娘就好。我与小妹在山中采药时发现你身负重伤,便带回药局救治。现下已禀告巡检司,等你再好些,便可与他们详说究竟遭遇何事。”

  那小妹说道:“一定是被劫道了呀!阿姐,我们这几日可不能进山了。”

  她又继续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或者提问。

  “多谢……”他艰难地开口,“多谢二位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他喘口气,“这几日,是否有人来寻我……在下姓沈,沈鲤追……”

  “鲤、追?”她轻轻重复一遍,不知为何似乎有些意外,而后又摇摇头。

  “无人寻到此处。”她微微一笑,“家中阿弟小名里也有个‘鲤’字,沈郎君面相看着也十分年少,冒昧请问……生辰何年?”

  问得真多,但他还是答了:“大晟四年。”

  她惊讶地张大眼睛,喃喃地说:“好巧,连年岁都一样……”望着他的眼神柔和起来,“我名鹤迟,看小郎君打扮应是行商,如果有其他同乡在寨里,我可去帮你寻找。”

  小。郎。君。

  好,好,好。

  体内毒素约三五日可清除,外伤要撑过七日才可动武,若要自保必须先藏身此处。既然如此,白来的好意何不利用,就暂且让她占了这个便宜。

  “几位仆从怕是都已经遭遇不测……我想写封信给家里……烦请吕姑娘代为寄出……”

  “好。”她应承下来,示意小妹让他躺好休息。“你有一处箭伤、五处刀伤,且中毒颇深。现下虽然处理妥当,但这几日你还是会起急热、晕眩、腹脏绞痛,诸多症状不一而足。我与小妹就在药局内照看,切莫心急。”吕鹤迟端着小案起身,“等下再来给小郎君送吃食。”

  等她离开,沈鲤追忍痛抬手开始检查身上的伤情。

  出乎意料,除了包扎用的净布没有翰林医馆用得好,手法却熟练。如果真的没有其他医官帮手,那这位吕姑娘恐怕有过很多处理外伤的经验。

  游走江湖市井的女医,什么情况下会练成这样的手法?

  动作牵扯到伤口,疼痛让沈鲤追倒吸一口冷气。也让他神思瞬间回到受伤的根源上来。

  他于半月前领天子密旨,假扮中原私茶贩子赶往长山寨马市,暗中调查卫王与黑磨使部谋反的流言。还未接近部落王庭,便被山匪一刀砍翻了马匹,半句不多说就直杀而来。

  完全是提前备好埋伏只等他踏进去。

  这下,流言可就实了几分。

  然而越是如此越可疑。

  应朝开国至三世武宗,远征西南平定大小三十二诸部;四世睿宗始设防御寨堡,至如今第五世天子穆成义,曾亲率兵马与亲弟卫王穆成礼镇压西南叛乱,后由卫王镇守至今。

  四年前,太子与内侍都知崔宝盒引发宫变,天子震怒,废太子、诛杀崔宝盒以及同党,五皇子谷阳王因勤王有功,晋封淮王。

  天子绝口不提立储,效仿始皇帝求仙问道、笃信永生,自号“长生仙君天地永世皇”,凡上书立储者皆以“咒天子”等大不敬罪名杀之。

  二皇子唯恐东宫之位惹来天子猜忌,竟剃度出家以避祸;三皇子因母妃亲族获罪被贬,四皇子少年薨逝,五皇子淮王是唯一一个名正言顺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选——却从小为天子所不喜,还因腿疾不良于行而被私议为“不类君王”。

  流言,也从此开始。

  一个没有储君的帝国,恰恰会让每个能够左右朝堂的人,心中都出现一位自认为最适合的储君。比如卫王穆成礼,从东北至西南屡次击退边境侵扰、镇压叛乱,颇有武宗风姿,宰相李栾曾称他为“护国之柱石”。

  “若诸皇子不足为后,如何不能兄终弟及?”

  且不论卫王是否觊觎帝位、流言真假,这次遇袭也许就给了某些人足够的借口讨伐卫王。

  沈鲤追调整呼吸,微闭双眸,让内息在体内重新流转。

  管他呢。

  穆家一群蠢货,朝堂上一群蠢货,蠢货的脑袋能选出什么聪明人吗?淮王倒是聪明点,所以人家不选他啊。

  现在最紧要的,是不能被那个女医发现自己体质与常人不同。

  内息运转起来总有窒碍断续,但只要如流水一般冲刷不停,很快就能突破,它会与血液一起在经络筋脉之中流淌,可令他皮肉相合、续筋接骨,外伤好得比旁人快得多。

  闻乾曾对他义父说:“盘古开天辟地,清为天浊为地,吐息流转成风,双眼化为日月。盘古神之气凝于高天寒月,千年结成一露,谓之‘风凝月露’——服之可起死人、肉白骨。”

  一听就是胡编乱造的玩意儿,讲得天花乱坠,谁能想到是真的有用。

  “尔等一介凡人之躯受此滔天恩惠,还不对你义父磕头跪拜?”

  那姓闻的一边这样说,一边捏着嘴巴挨个把药汤灌进去。

  风凝月露本身奇臭无比,滴进药汤里却混合出奇异甜香,滑进喉咙和肠胃时仿佛炙热灼烧。越是为了激发药性不断承受殴打、鞭笞、刀割、火灼、吞毒,整个人越是如浸泡在无穷无尽的香气之中,香得令人作呕。

  很多义兄弟没有撑过这一关。

  沈鲤追有点羡慕他们,现在回想起来,那居然是最体面的日子了。

  疼痛从骨缝里、从每一处伤口深处开始蔓延向四肢百骸,这是风凝月露开始发挥作用的前兆。快速愈合的代价就是要承受远超数倍的痛和难以形容的煎熬,也是义父给他的“滔天恩惠”。

  数千里之外的京城,翰林医官康寿,如往常一般提着药箱来给淮王缓解腿疾。

  炭炉上热着一壶酒,穆守安靠着熏笼,露出腿上狰狞旧伤。京城的冬天总是让他膝盖不太好过,所以康寿几乎隔天就要来一次。

  “鲤追不在京城,左符呢?”

  康寿隔着药饼用艾绒熏烤淮王的膝盖,仔细调整距离:“左司使迟了五日离京,现下应当到了云丽县。”

  “云丽县,西南……”穆守安沉吟道,“看来是去接应鲤追了。想必又是李栾这老儿,要么搞死我五叔,要么搞死鲤追再搞死我。”他哼一声,“干脆我也学二哥,出家算了。”

  康寿并不抬头,“五殿下不可说气话。”

  “我去剃成秃子,再学烧炉子、炼药丸子,哄天子开心再给自己吃死,省得李栾费尽心思帮阿爹想那些名目。”

  康寿还是不抬头,“五殿下不可说气话。”

  穆守安扭头看方温文尔雅、波澜不惊的面容:“……全天下你最会气我。”

  康寿终于抬脸了,皱着眉头十分不同意,“五殿下怎么能这样说臣,这世上还能有谁比他沈鲤追更会气人的?”

  

第3章

  “那行商好会气人!”吕遂愿把洗完的面汤碗顺手用围腰擦干,憋着嗓子弯腰凑到她阿姐耳边学人说话,“长着那样一张好看脸蛋,讲话却阴阳怪气:‘只有汤饼吗?那梅花汤饼有吧?没有,那羊肉药膳总有吧?也没有?官药局连药膳方子都不备着吗?’”把吕鹤迟听得笑不停,悄声说:“看起来是富商员外,那我就放心了,一定叫他多出些诊金。”吕遂愿眉毛一挑,“我也这样讲了,‘想吃就拿钱来!’你猜他说啥?他说‘好,烦请备一碗至味羹。啊,姑娘竟没听过?在下疏忽了,就是鲜鱼笋羹。’”她拿着碗装作那里有鱼羹、想扣在他头上的样子,“鲜鱼笋羹就鲜鱼笋羹,还啥至味羹?!”说完骂骂咧咧出门去还饼店的碗。吕遂愿脸上笑意渐渐敛去。鲜鱼笋羹在京城名声最盛。源于一位赵家厨娘,妙手将鲜鱼羹与春笋羹调和为一。旁人家的鱼羹都用淮白鱼,但赵厨娘不一样,她用京城京州河里开春至夏前的鲜美小鲫鱼,大也不行小也不行,必须三寸五分至四寸大小,只取鱼腹肉,去骨去腥调味蒸熟,高汤加嫩笋笋心、火腿肉烹至成羹。因起鲜美异常而令达官贵人趋之若鹜,被天子夸赞“盛鲜至味”——所以也叫做至味羹,寻常富户也难得吃上一次。除了京城赵家厨娘,没人敢称自己做的至味羹。所以他来自京城,至少近几年生活在京城。有来买伤寒药的人,吕鹤迟拿药入账,顺便向后面厢房望了一眼。沈鲤追身上的伤,刀刀致命。尤其是那处贯穿箭伤,来自西南部族特有的兽骨大箭,且箭头淬毒。为何用破敌透甲之箭用来对付一个普通行商?而这“普通行商”不但没死,甚至被发现时仍未完全失去神志。面白无须,皮肤细腻,窄袖短打麻布夹袄外衫,衣料却素而不旧,有血有泥,唯独没有陈渍,且中衣用上好的皂色缎,脚上是防寒皮靴子;身长体健,筋骨硬实,手掌、虎口有茧,骨节分明,掌心宽厚,很像惯常使用武器的手,指甲整齐,短而干净,应是时常打理。一般中原来的商贩都集中在马市与几处草市,沈鲤追却一路奔逃进长横山,可见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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